繩釦;仍然是禮貴、禮九在前;我和大許在後;把涼車子和上面的閨女擔了起來。又黑又沉的牛身壓得涼車子上的草繩向下兜去。
“閨女真重呀。”我說。
“有啥重的?”禮九說;“瘦成這樣子;也就二百多斤;前兩年少說也有四五百斤!”
大許介面說:“二百多斤;平均一個人也就七十來斤;不重不重;輕巧得很!”他這麼說;自然是想在禮貴面前表現一番。
實際上大許和我一樣;被閨女壓得齜牙咧嘴的;腳底下踉踉蹌蹌。幸好禮貴他們在前面;看不見大許的表情。只聽禮貴說:“不是輕巧活就不叫你們來了!”把閨女抬上田頭;稍事休息;我們就抬著它向老莊子的方向奔去。由於走田埂不方便;繞了不少路。一路上;水田裡插秧的婦女紛紛直起腰來;手搭涼棚向這邊張望。我在想;如果換成我也會覺得奇怪的:四個人抬著涼車子;上面臥著的卻是一頭牛;真可謂百年不遇。
禮貴對大夥兒的好奇似乎很不滿;一路上揮著手說:“看什麼看?有啥好看的?還不趕緊栽秧!偷懶耍滑的。。”終於到了瓦屋;跨過門檻進了院子。閨女被抬進牛屋裡;涼車子落地。趁著最後一把力氣;我們把閨女抬了下去;安置在一攤稻草上。
禮九連忙扯過一把稻草;擦拭溼透了的牛身。
他再次伏下身去;把耳朵貼在閨女身上。閨女發出很響的喘息聲;就像剛才不是我們抬它進來的;而是它抬我們進來的。
禮九腦袋不離牛身;歪著頭、翻著眼睛對禮貴說:“莫不是吃了發黴的山芋幹;得了瘟病?歇幾天瞧瞧。要是得了老病;就沒有指望嘍。”
禮貴跺著腳道:“這事情弄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這當口!還有四十畝水田沒耙呢;等著栽秧;眼瞅著就要收麥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閨女站都站不起來了。”
大許在旁邊插嘴說:“那就人當牛用;拉耙耙田。”
“人有人的活;要栽秧;要抽水;還要挑肥上糞、點稖頭。。”禮貴說;“再說了;四五個男子漢也抵不上一頭牛的力氣;人的力氣短。” 這時禮九站了起來。他解開紮在腰上的草繩;緊了緊衣服;又重新紮上了。“那咋辦呢?”他說。
禮貴解下煙荷包;裝了一袋煙;邊抽邊琢磨著。
只聽大許大聲地說:“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人定勝天!”
禮貴、禮九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我也不便多嘴。牛屋裡此時只能聽見閨女沉重的喘氣聲。過了一會兒;禮貴說:“回地裡幹活!”我和大許跟著他走出牛屋;在瓦屋的院子裡仍能聽見閨女的喘息;呼嚕呼嚕的;像人一樣。我不由地想起在邵娜的草披裡聽見的隔壁福爺爺的哮喘聲。
11
第二天;我和大許就沒再給秧田送秧把了;禮貴領著我們拉木耙。除了我們三個;禮貴還叫了為國;這是隊上最強壯的男勞力;幹起活來一個頂倆。四個人揹著繩子;在水田裡弓身向前;耙田時下巴頦兒離水面只有一尺來高。
我覺得光是那根又粗有溼的繩子就分量不輕;何況後面還拉著木耙;木耙上面還站著禮九。
後者的手上照例拿著一根帶葉子的樹枝;雖說沒有抽在我們身上;但吆喝不止。習慣使然;禮九把我們當成閨女了。
最先耙的是閨女沒有耙完的那塊水田;來來回回地走了很多趟。禮九唸叨著:“人不如牛;牛不如閨女。。”
唸叨得我們心煩意亂;步伐也因此亂了起來。後來禮貴領頭喊起了號子“一———二!”“哎喲———喂!”
我和大許、為國接著喊。
“一———二!”“哎喲———喂!”
總算團住了一股勁;把木耙拉得飛了起來。
禮九站立不穩;差點沒摔了下去。
站木耙是一項技術活兒;但畢竟比拉木耙輕鬆了許多。況且現在是人拉而不是牛拉;技術要求可有可無(除非人突然發力)。於是禮貴指示輪流站木耙;說這樣大家可以輪換著休息。
輪到大許站木耙時他不禁來了靈感;站在木耙上說:“隊長;喊哎喲喂不好聽;我們喊下定決心吧。
”“咋個下定決心?”禮貴問。
大許說:“就是我喊;下定決心;你們喊;不怕犧牲;我再喊;排除萬難;你們喊;去爭取勝利。”
禮貴說:“那你起個頭。”
於是大許扯開了嗓子;用力喊道:“下———定———決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