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2 / 4)

小說:兄弟 作者:獨來讀網

經常跑的塵土飛揚,跑的自己把自己絆倒。他把八歲的腿跑的又酸又疼,把八歲的肺跑的呼呼地冒熱氣,把八歲的心臟跑的咚咚亂跳,把八歲的自己跑的死去活來。然後李光頭有氣無力地來到童鐵匠、張裁縫、關剪刀、餘拔牙他們的巷子裡。

這時的童張關餘已經是革命鐵匠、革命裁縫、革命剪刀和革命牙醫了。張裁縫的顧客拿著布料上門時,張裁縫首先要盤問對方是什麼階級成分?若是貧農,張裁縫笑臉相迎;若是中農,張裁縫免強收下布料;若是地主,張裁縫馬上高舉拳頭喊叫幾聲革命口號,面如土色的地主顧客抱著布料出了鋪子,走在巷子裡了,張裁縫還要站在門外,對著走去的地主顧客說:

“我要給你做最破最爛的壽衣,又錯啦,是裹屍布。”

兩個關剪刀的革命覺悟比張裁縫還要高,貧農顧客不收錢,中農顧客多收錢,地主顧客就要抱頭鼠竄了。兩個關剪刀高舉兩把咔嚓響著的剪刀,站在鋪子外面,對著抱頭鼠竄的地主顧客喊叫著要剪掉他的屌,兩個關剪刀叫道:

“要把你這個地主剪成一個沒屌的地主婆。”

餘拔牙是一個革命投機分子,顧客走到前面了,他不去盤問階級成分;顧客躺進藤條椅子了,他也不去盤問階級成問;顧客張開嘴巴讓他看清楚裡面的壞牙了,他仍然不去盤問階級成分。他怕萬一盤問出一個地主成分,就丟了一樁買賣,少了一筆錢,可是不盤問就不是一個革命牙醫。餘拔牙要革命也要錢,他把鉗子伸進顧客的嘴巴夾住了一顆壞牙,才時機恰當地大聲盤問:

“說,什麼階級成分?”

顧客的嘴巴里塞著把鉗子,啊啊叫著什麼都說不清楚了。餘拔牙裝模作樣把耳朵低下去聽了聽,大叫一聲:

“是貧農?好!我就拔了你的壞牙。”

話音剛落,那顆壞了的牙齒就被拔出來了。餘拔牙隨即用鑷子夾著棉球塞進顧客的嘴巴里的出血處,讓顧客咬緊牙關來止血。顧客咬緊牙關也就被堵住了嘴,哪怕是個地主,餘拔牙也強行把他當成一個貧農了。餘拔牙意氣風發地拿起拔下的壞牙讓顧客看:

“看見了吧?這是貧農的壞牙。若你是個地主,就不是這顆壞牙了,肯定是另外一顆好牙。”

然後餘拔牙露出一副革命掙錢兩不誤的嘴臉,伸出手要錢了:

“毛主席教導我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拔掉一顆革命的牙,要付一角革命的錢。”

革命的童鐵匠從來不去盤問顧客的階級成分,童鐵匠覺得自己坐的正站得直,階級敵人不敢來他的鐵匠鋪,童鐵匠拍著自己的胸脯,嘴裡振振有詞:

“只有勤勞的貧下中農才會到我這裡來買鐮刀出頭,好吃懶做的地主剝削階級是用不上鐮刀鋤頭的。”

革命的洪流滾滾而來,童鐵匠、張裁縫和關剪刀不久後都做起了火熱的革命的工作。童鐵匠光著膀子,他的光胳膊上套著革命的紅袖章,他打鐵打出來的已經不是鐮刀鋤頭了,打鐵打出來的全是紅纓槍的槍頭。童鐵匠打出來的紅纓槍頭,立刻送到斜對面的磨剪刀鋪子,兩個關剪刀也是光著膀子,他們的光胳膊上也套著革命的紅袖章,兩個關剪刀不再磨剪刀了,兩個關剪刀坐在矮凳上,劈開兩個雙腿汗流浹背磨槍頭霍霍。兩個關剪刀磨出來的槍頭立刻送到隔壁的裁縫鋪子,張裁縫雖然穿著背心,胳膊也是光著的,也套著革命紅袖章,張裁縫不再做衣服了,他作出來的全是紅旗紅袖章,還有紅纓槍上掛下來的絲絲紅纓。文化大革命正在把我們劉鎮打造成一個井岡山,這時的劉鎮已是“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了。

餘拔牙的胳膊也套上了革命的紅袖章,這是張裁縫送給他的,眼看著童關張熱火朝天一條龍製造著紅纓槍,餘拔牙冷冷清清,紅纓槍上沒有牙齒,餘拔牙不能去拔牙,不能去補牙,更不能去鑲上幾顆假牙,餘拔牙只好躺在藤條椅子裡等待革命的招喚。

李光頭到處遊蕩,看完了童關張三家鋪子像是兵工廠那樣製造紅纓槍後,李光頭打著呵欠走到餘拔牙的油布雨傘下。身邊沒有了朝夕相處的宋剛,李光頭孤獨又無聊,他走到那裡就把呵欠帶到哪裡。呵欠也傳染,看到李光頭呵欠連連,餘拔牙的嘴巴也跟著一張一合,打出了一個又一個呵欠。

以前餘拔牙的桌子上放著的都是拔下的壞牙,現在餘拔牙與時俱進地放上去十幾顆不小心拔錯的好牙,餘拔牙要向所有走過的革命群眾表明自己鮮明的階級立場,說這些好牙全是從階級敵人的嘴裡拔下來的。看到只有八歲的李光頭走進了他的油布雨傘,餘拔牙也同樣要表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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