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鋼坐了進去,林紅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說:“宋鋼,你太善良了,我以後不能再給你錢了。”
宋鋼在黑暗裡點點頭,林紅把他的手貼到了自己臉上,問他:“你沒有生氣吧?”
宋鋼在黑暗裡搖搖頭說:“沒有。”
林紅坐了起來,把宋鋼另一隻手也拉過來,然後溫柔地對宋鋼說:“我不想說李光頭這個人有多壞,他就是一個好人,我們也養不起他。你想想,我們兩個人一個月才多少錢?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我們要把自己的孩子養大,不能有李光頭這個負擔,李光頭沒有了工作,以後活不下去,會死纏著你……宋鋼,我不是擔心現在,我是擔心以後,你為我們以後的孩子想想吧,你一定要和李光頭斷絕關係……”
宋鋼在黑暗裡點了點頭,林紅沒有看清,她問:“宋鋼,你點頭了嗎?”
宋鋼點著頭說:“我點頭了。”
林紅停頓了一下,問宋鋼:“我說得對不對?”
宋鋼點頭說:“對。”
這個晚上疾風暴雨之後又是風平浪靜,此後的日子裡宋鋼開始躲避李光頭了。宋鋼下班騎車去針織廠接林紅時,就要經過李光頭靜坐示威的縣政府大門。宋鋼躲開李光頭繞道遠行,讓林紅時常站在針織廠大門口等了又等。以前林紅還沒有跨出廠門,宋鋼就等在那裡了,現在她伸長了脖子左等右等,針織廠的女工都走光了,宋鋼騎著車才匆匆趕到。有一天林紅終於不高興了,沉著臉一聲不吭地坐上了後座,路上不和宋鋼說一句話。回到家裡,林紅開始責怪宋鋼,她說自己站在工廠門口擔驚受怕,擔心宋鋼路上出事了,甚至都想到宋鋼是不是撞上電線杆撞破了腦袋,宋鋼支支吾吾地解釋自己為什麼遲到,他說是為了躲避李光頭繞了遠路。聽了這話,林紅立刻響亮地說:
“怕什麼?”
林紅說李光頭這種人,誰越是怕他,他就越是要欺負誰。林紅告訴宋鋼,以後還是從縣政府大門口走,她說:“你不要去看他,就當沒有這個人。”
宋鋼問她:“他要是叫我呢?”
“你沒有聽到,”林紅說,“就當沒有這個人。”
第四十六章
這時的李光頭已經在縣政府大門口將破爛堆成小山了,他改變了靜坐示威的風格,只是在上班和下班的時候才盤腿坐在大門中央,其他時間進出大門的人不多,他就撅起屁股在破爛裡樂此不疲地翻揀,他的屁股抬得比他的腦袋還高,圍著破爛三百六十度轉過去又轉過來,像是在沙裡淘金。一聽到縣政府下班的鈴聲,李光頭立刻蹦跳著跑回大門中央,仍然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表情盤腿坐下。縣政府下班出來的人嘿嘿地笑,說這個靜坐示威的李光頭,比縣長做大會報告時還要神氣。李光頭很滿意這樣的評價,他對著說話者走去的背影響亮地說:“說得好!”
李光頭一個月沒有見到宋鋼了,宋鋼騎著他的永久牌重新從縣政府大門前經過時,李光頭顧不上自己正在示威,霍地從地上蹦起來,揮舞著雙手大聲喊叫:“宋鋼,宋鋼……”
宋鋼假裝沒有聽到李光頭的喊叫,可是李光頭的喊叫彷彿是一隻拉扯他的手,他蹬車的雙腿動不了了,猶豫了一下後,掉轉車頭慢慢地騎向李光頭。宋鋼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李光頭,他口袋裡一分錢也沒有。李光頭興奮地迎上去,將宋鋼從腳踏車上拉了下來,神秘地說:“宋鋼,我發財啦!”
李光頭右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破舊手錶,左手將宋鋼的腦袋按下來,讓他把手錶看仔細了。李光頭激動地說:“看見上面的外國字了吧,這是外國牌子的手錶,走出來的都不是北京時間,是格林威治時間,我從破爛裡找出來的……”
宋鋼沒有看到表上的指標,他說:“怎麼沒有指標?”
“按上三根細鐵絲就是指標了,”李光頭說,“花點小錢修理一下,格林威治時間就嘩嘩地走起來啦!”
然後李光頭將外國手錶放進宋鋼的口袋,慷慨地說:“給你的。”
宋鋼吃了一驚,沒想到李光頭把自己這麼喜歡的東西送給他,他不好意思地將手錶拿出來還給李光頭,他說:“你自己留著。”
“拿著。”李光頭斬釘截鐵地說,“我十天前就找著這手錶了,我等了你十天,要把手錶送給你,這一個月你跑哪裡去了?”
宋鋼滿臉通紅,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李光頭以為他還是不好意思收下手錶,強行將手錶放進宋鋼的口袋,對宋鋼說:“你每天接送林紅,你需要手錶;我不需要,我是日出出門示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