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作家和趙詩人故作高深地轉身離去,心想這些粗人連長頭髮的披頭士和長頭髮的邁克爾·傑克遜都不知道。劉作家和趙詩人對劉鎮群眾的無知深感不滿,轉身離去是出汙泥而不染。群眾只好去向李光頭打聽,李光頭雖然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仍然熱心地回答群眾的提問,他晃著腦袋說:“都是外國人。”
五個債主的五種揍人風格里,李光頭最害怕的是小關剪刀的下三路;童鐵匠的巴掌雖然穩準狠,可那是一錘子買賣;餘拔牙領教了李光頭牙齒的堅固以後,揍上去的拳頭也就越來越輕了。李光頭最能適應的是張裁縫斯文的一指禪,其次適應的是王冰棒,王冰棒雖然揍起來沒完沒了,可是王冰棒力氣有限,李光頭皮粗肉厚不害怕。沒想到春去夏至,最厲害的是王冰棒了。這時的王冰棒背起了他的冰棒箱,右手捏著木塊,一路叫賣地拍打著冰棒箱,見到李光頭就用右手裡的木塊揍他了。王冰棒的傳統武器讓李光頭苦不堪言,那木塊硬邦邦地揍在李光頭長髮披肩的腦袋上,揍得李光頭昏頭昏腦。當李光頭抱住腦袋蹲下後,王冰棒乾脆坐在了冰棒箱上,一邊嘆息著他失去的五百元,一邊用木塊拍打著李光頭的腦袋,一邊還在叫賣他的冰棒。李光頭為了保護自己的腦袋,只好犧牲自己的雙手了。李光頭的雙手又紅又腫,被王冰棒揍成了一對紅燒豬蹄,他仍然緊緊保護著自己的腦袋,心想腦袋最重要,以後還要靠它做生意呢。
蘇媽在街上見到王冰棒一次次用木塊揍李光頭,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拉住王冰棒的手,對他說:“你這樣會有報應的。”
王冰棒收住了手,可憐巴巴地對蘇媽說:“五百元啊!”
蘇媽說:“不管多少錢,你也揍不回來了。”
王冰棒背起冰棒箱哀傷地離去後,蘇媽看著雙手抱住腦袋蹲在地上的李光頭,忍不住埋怨起了李光頭:“你明明知道他們要揍你,你還整天在大街上晃盪,你不能躲在屋裡不出來嗎?”
李光頭抬頭看看王冰棒走遠了,雙手從腦袋上滑下來,站起身對蘇媽說:“躲在屋裡還不悶死了。”
李光頭說完甩了甩一頭長髮,若無其事地走去了。蘇媽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對著走去的李光頭說:“我多虧了去廟裡燒過香,才沒有賠錢,要不我也要揍你幾下。”
蘇媽看著李光頭走去的背影,再次感嘆起來:“燒香真是靈驗啊!”
我們劉鎮的趙詩人目睹了李光頭一次次捱揍,李光頭一次次都沒有還手。剛開始趙詩人心裡沒底,眼看著五個債主把李光頭從春天揍到了夏天,把李光頭揍得越來越窩囊,就是那個沒有力氣的王冰棒,也能揪住李光頭收放自如地揍上一個小時,趙詩人的膽量就上來了,心想這王八蛋揚言要揍出他趙詩人的勞動人民本色,讓他在劉鎮威風掃地。此仇不報,何以為人?趙詩人決定當著劉鎮的群眾,找回他失去的面子。
這一天王冰棒揍完了李光頭,揹著冰棒箱前腳剛走,趙詩人後腳就到了。趙詩人伸腳踢踢仍然抱住腦袋蹲在地上的李光頭,看著街上來往的群眾,大聲說:“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李光頭成了李邁克爾·傑克遜,被人揍得都不敢還手。”
李光頭抬頭看了趙詩人一眼,一副懶得搭理他的神態。趙詩人以為李光頭害怕了,再次踢了踢李光頭,趾高氣揚地說:“你不是要揍出我勞動人民的本色嗎?怎麼沒見你動手?”
李光頭緩緩地站了起來,趙詩人變本加厲地推了李光頭一把,趙詩人看看街上的群眾,得意地說:“你動手啊!”
趙詩人的腦袋剛從街上群眾那裡得意洋洋地轉回來,就中了李光頭的一套連環拳。李光頭腫脹的左手揪住趙詩人胸前的衣服,腫脹的右手捏成拳頭對準趙詩人的臉一頓猛揍。趙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已經被李光頭揍得滿臉是血了,鼻血流到了嘴唇上,嘴唇的血流到了脖子上。趙詩人疼得嗷嗷直叫,才知道李光頭雄風猶存。趙詩人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李光頭仍不鬆手,繼續他的暴揍。李光頭一邊揍著趙詩人,一邊朗朗上口地說著:“他們揍老子,老子不還手,是老子弄賠了他們的錢;老子沒有弄賠了你小子的錢,老子就要揍死你小子。”
趙詩人被李光頭揍得暈頭轉向,倒是聽清楚了李光頭朗誦詩歌似的鏗鏘有力的話,趙詩人才知道李光頭為什麼不還手,也知道自己要完蛋啦,趙詩人立刻“嗨唷嗨唷”地叫出了勞動號子。趙詩人都發出了勞動人民的聲音,李光頭還是一拳拳地揍他,趙詩人只好一邊“嗨唷”,一邊對李光頭說:“出來啦,出來啦。”
“什麼出來了?”李光頭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