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說:“我不會做妾。”抬起頭,整理好表情,她重複一遍:“我不會做妾,任何人的都不會。”
尚書大人有些惱怒,原以為是個識大體的女子,這一轉眼還是個榆木做的疙瘩。
“士庶不得通婚,這是規矩。”他沉聲道。
“嗯,我知道。”有前面莊青跟秦昭的事例,哪裡能不知道因為知道,所以不驚訝。從兩人確定感情開始,她就在為這一天積蓄勇氣,只為了不那麼狼狽。真的到了這一天,期待落空,卻又放下心來,直面而來總好過暗處針對。
這樣的對話,兩個人都沒有談話的慾望,沉默的時間被拖長。
好像覺得對話已經進了死衚衕,尚書大人揮揮手,衝外面喊一聲“送客”。小滿直起身,跟他福一下走出門去。
再次坐上轎子,一路直往得勝樓。
下轎的時候,小滿問:“你不是官府的人?”
領頭那人目光落在她身上,點點頭,算是默許了這一事實。
彷彿知道她的疑問,那人說:“少爺走的時候姑娘剛好被人擄走,當時小人便在場。”
其餘的話已不必再說,一切瞭然。
道了謝,提裙進去。
一眾夥計停了生意等著她。
“掌櫃的。”大夥見到人回來了,個個都放下心來。門口放著個火盆,小生子在一邊催促她快點跨過去。
對於大家的幫忙,小滿很是感激,自家廚房沒有生火,但菜還是很多的。一眾吆喝著做出一桌子菜來,甚至還開了一罈子好酒當是壓驚了。
散席的時候小滿覺得酒勁有些上頭,她支起手臂揉著額頭,微涼的手溫讓腦子恢復清醒。
林府的從人看到她被擄走,那林之言看到了沒有?應該看到了,所以林府的人跟官府的人同時到達,順便讓自己見了林尚書?
意料之中的結局。
靠在椅背上,手掌蓋住額頭,耳邊是夥計們來回走動的聲響。
走動的聲響淡去,稍微一點動靜就被放大數倍,越顯得空蕩蕩的,心裡也是。
張前安排好雜務,看到她還坐在那裡,手指在桌面上敲敲,“滿姑娘,醉了?”
小滿移開手,直起身,“沒有,我回去了。”
大概今天才被嚇了那麼一出,張前很是擔心,執意要送她。想想也是,一個人走回去,傍晚的街面上空蕩蕩的,怪難受的。
夥計從馬棚裡駕出馬車,一路搖搖晃晃駛往南城。
進了院子,老五端著水盆走過去,“回來了?”
“嗯,回來了。”小滿有些疲憊,此時此刻真的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無精打采的跟家裡其他人打過招呼,表示已經用過晚飯,脫下鞋子提在手上,跟遊魂一樣飄回房間。
心裡的難過與委屈很想找個來說一說,但是說出來又惹得其他人擔心,問題卻解決不了。算了,讓它爛到肚子裡吧。
矇頭大睡,什麼都忘記吧。
許久不曾做的夢又回來了,一張張陌生的臉孔用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喊“程呈,程呈,回來!”
掙扎著醒來,用力在面上抹一把,分不清手上的是汗水還是淚水。
抱著膝蓋坐起來,她有些想念莊青了。這些不可以說給別人聽的話,都可以說給他聽,不能被人理解的東西,他都能理解。
眼淚一旦開了閘,喊停也沒用。枕巾好像泡在水裡,又溼又重。
好想想起所有的事,從未如此想過。
又一個九月來了,盛夏的炎熱已經遠去,院裡的槐花謝了,荷花結篷,樹葉漸稀。小滿再沒見過林之言,也沒有嘗試去找他。過著沒有認識他之前的生活,早上去紅粉胭脂鋪開店再步行穿過南城裡巷,每日換一條小路,踏過青石路到得勝樓看看帳,幫幫手。
莊青來信了,一個小而飽滿的信封外面包了羊皮紙,套了硬信封還是被磨得不成樣子。半文半白,字跡潦草,一封給她,一封給張前。
還沒有找到秦昭,但是他還會去找。雲城像一個在雲上的國度,天藍水綠,雲霧環山,美得不似人間。落腳的客棧環境清幽,掌櫃的一家很是熱情,得知自己要給妹妹寫信,幫忙尋來紙筆,幼子腳踏矮凳幫忙研磨。等收到回信就再次出發,聽來往的商旅說,再往邊境上走就會看到草原。秦昭愛馬,不知道會不會在那裡……
小滿想笑來的,然後看著看著哭了。
莊青說,生意不用太上心,有張前呢。錢夠用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