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老者又是一聲嘆息,他守在這忘川盡頭千萬年,多少從人間流過的眷戀與不捨最終彙集在此,點點滴滴都訴說著不願遺忘,今次,卻是要徹底忘記啊…
“玄束,老夫只問一句,你捨得嗎?”
“……”說不出口,玄束凝視忘川淺潭,記憶開始倒帶,過往片段一點點浮現上來。
遠古峪水之濱,她笑著贈他辰芳二字;前世花燈蓮池,他入水救人卻被她所救;今生兩軍陣前,她對他刀劍相向,卻用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說著愛他的話…
現在,他將要永遠離她而去。一卷一卷的回憶縈繞盤旋,化成絲絲長線將他緊緊纏住,快要不能呼吸。
如果記得只能讓她痛苦,那他就親手抹去這段回憶,讓她將自己永遠忘記。因為是曉唯,所以他甘願,作繭自縛。
嘆息著,黃泉老者拿出一隻玉瓶交給玄束,“這是忘川水浸得的忘憂草汁,再加一滴你的眼淚,曉唯飲下後就會完全忘了你。”
接下玉瓶,玄束的手心有些微冷。
“記住,此藥無解,你自己好好斟酌…”黃泉老者將垂釣的竹竿收起,背對著玄束起身離去,話音漸遠漸息。
望著水面,玄束忽得出聲,“…你都聽見了?”
“…我只是恰巧路過,並非有意偷聽。”蘆葦叢後,靈王緩緩走出。
“我已知你是何人…”
靈王不以為意地笑笑,“我不明你在說什麼…”
“你否認也無所謂,”玄束淡淡而言,“我只有一事相求…”
“看來你是將我誤會成別人了,”靈王笑語,“不過,我到可以聽聽你有何事相求。”
“在十殿裡儘量幫助曉唯,就當是看在懷清的情分上。”
月已沉,晝將至。
靈王離開後,玄束沒有一絲睡意,就這樣一個人在忘川邊,靜靜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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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唯從忘川盡頭回到十殿,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半月有餘,這日,正是七月十五。
魔界每年今日,天空烏雲散去,展露清陽曜靈。
映苦院木屋中,她剛從午睡醒來,就聽到房頂“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
“玄束,你在做什麼?”曉唯走出木屋仰頭看去,只見他手中拿著塊木板在敲敲打打。
“把房頂補好。”玄束轉頭望向曉唯,陽光從他側臉拂過,溫柔而雋永。
“我覺得有扇'天窗'其實蠻有意思的,”曉唯笑著說,“而且就算要補也不用急著今天,等以後下雨了再補也不遲啊…”
“…還是未雨綢繆為好。”玄束用承影劍的劍柄最後敲了幾下,將木板牢牢地釘在屋頂,轉身躍下房簷。
回到屋中,陽光斜斜地從窗外照進來,纖塵隨光線輕舞,清風伴溫暖襲人。
“我昨晚想了想,還是混去天魔身邊偷來定魂針比較可靠,”曉唯趴在竹塌邊,手撐著下巴,“正正經經問他要,他一定會恍顧左右敷衍塞責,甚至直接武力威脅…”
“嗯…”玄束點點頭,手上拿著茶壺茶具似是專注沏茶。
“別隻顧著泡茶啊,”曉唯不滿地坐到他身邊,“難道你不想早日找到定魂針離開魔界嗎?”
“我怎會不想,”玄束輕笑著倒了杯剛煮好的茶遞給曉唯,“你嚐嚐看…”
“……”曉唯眉毛擰成了一團,“玄束,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這茶是黃泉老者所贈,清香悠遠,你不嚐嚐就可惜了…”
“…我現在不想喝。”
“…不想喝?”
“嗯。”
“那我餵你好了…”
“呃?”
玄束深邃眼眸映著日光,嘴角揚起笑意,拿起那杯茶水飲下,然後伸手扶住曉唯臉頰,溫柔吻住她的唇畔。
深吻過後,玄束輕輕退開。
曉唯穩住自己還有些砰然的心跳,只覺味蕾舌尖甘甜微酸、還夾雜著一點點鹹,彷彿誰的眼淚一不小心掉落茶間。
“我們出去走走吧…”玄束笑著握起曉唯的手。
“走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一次在太陽下看到無妄海,曉唯只見深邃無邊的水面泛著粼粼波光,圈圈漣漪中傳來的呼喚聲此刻聽來好像遠方人魚的吟唱,寧靜而憂傷。
“就是這裡嗎,”曉唯在岩石邊吹著風,“無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