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偷睡起覺來,還這麼毛手毛腳的,有你這樣伺候的?”
聽這聲音越來越高,陳瀾便輕輕翻動了一下身子。果然,旁邊就響起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祝家的,三小姐房中的丫頭,你要教導也該在外頭,沒來由驚擾了三小姐。”
聞聽此言,那高亢的聲音一下子被截斷了。陳瀾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滿臉堆笑的臉探了過來,殷勤地說了一番話,她便微微皺了皺眉。這時候,剛剛那個被罵得眼睛通紅的丫頭連忙上了前,將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又將一個半舊水墨綾面子大引枕擱在了她身後靠著。
瞧過陳瀾,那位祝媽媽便退了後,又笑道:“三小姐,老太太讓鄭媽媽瞧您來了。”
這時候,走上前來的是一位更年長的婦人。只見她摻雜著不少銀絲的鬢髮整整齊齊,髮間只插著一根銀簪,身上是蓮青色對襟長衣和松花色比甲。偏生這樣極其樸素的裝扮,卻比手腕上戴著金鐲,頭上插著珠釵,唯恐綢緞衣裳不夠筆挺的祝媽媽更顯端莊氣派。
“三小姐好些了?”
經過三天前那麼一遭,陳瀾終於擺脫了無措失望,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目前的環境。她以前就是適應能力極好的人,所以公司的老總換了幾任,她的職務卻一直穩步提升。然而,如今的情況和換上司卻是兩回事,因此她不得不祭出一個最妥當的藉口。
“好些了,多謝鄭媽媽來看我。只偶爾還會頭疼,腦袋也有些糊塗。”
“頭還疼?”鄭媽媽有些錯愕,隨即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人,“老太太三番兩次派人來問,你們都說人醒了,一切都好了,怎麼三小姐還說頭疼?四少爺還小,難道你們也糊塗了不成?就算別人糊塗了,祝家的你該曉事,二夫人既打發你來瞧過好幾次了,你怎麼不知道回報,哪有這麼怠慢的!”
陳瀾背靠引枕坐著,見祝媽媽垂著眼只是答應,嘴角卻翹了翹,哪裡不知道這人只是口服心不服。她如今的記憶還有些混亂,兩張臉記得,稱呼也有印象,此時想起一個是老太太的心腹,一個是二夫人的人,雖一起來,可不是一路,於是索性只不做聲。那鄭媽媽訓完了,見人都是噤若寒蟬,便放緩了聲音:“三小姐,老太太有話專讓我囑咐你。”
聽著這一聲,儘管祝媽媽極不情願,仍是帶著同來的小丫頭退下,原本房中那丫頭忙搬來了錦墩讓鄭媽媽坐下。這時候,鄭媽媽才換上了滿臉關切之色。
鄭媽媽端詳了陳瀾一會兒,就嘆了一口氣:“三小姐,東昌侯家裡派人再三賠禮,只那會兒人多,竟是難以分辨是誰家的小姐少爺推的那一下,所以只能讓你受委屈了。只不過,如今京城上下的公侯伯府都知道有咱們陽寧侯府的三小姐愛護弟弟,自己已經是頭破血流,還硬把弟弟先推了上岸。只不過,姐弟情深是好事,但這次你一傷,四少爺連學也不上了,這總不好。少爺們都大了,前些時候二夫人三夫人還對老太太說過,打算尋個好日子,除了六少爺,其他少爺們都挪到外院去。”
陳瀾沉默半晌,這才點了點頭:“您說的這些我明白了,回頭勞媽媽多謝老太太。”
“我就知道,三小姐最是明理。還有,下人得約束得嚴一些,剛剛外頭那些小丫頭三腳貓似的,只知道拌嘴說閒話,真正做事卻不牢靠。剛剛守在屋子裡的是沁芳吧?十四五的大丫頭了,還這麼毛手毛腳的,怎麼管那些小丫頭?不如去向老太太要個好的來使喚,一來用著得心應手,二來也能震懾一下別人,三來也能照料你。”
如何巧妙地塞人進來,這種勾當久經職場的陳瀾自然明白,因此臉上的微微笑意絲毫未變,反而更乖巧地點了點頭:“嗯,多謝您提醒。”
鄭媽媽欣慰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對著陳瀾又囑咐了好一通。陳瀾正愁自己眼下是眼前一抹黑,不時點點頭附和,又做出一副虛心聽講的樣子,順理成章地挖著了好些訊息,收穫了一大堆的善意提醒。等到鄭媽媽親自服侍她睡下,又帶著一大堆人離去之後,她這才面朝著裡頭沉思了起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再說,即便她反對,即便她抗爭,難道還能回到她熟悉的那個環境去不成?以前她是一窮二白自己拼出來的,眼下落在了這貌似花團錦簇的腌臢地方,更不能認命!
輕輕握緊了拳頭,她便藉著鄭媽媽那番話,回憶著這幾天理清的頭緒。如今是楚朝永熙年間,至於這楚朝是怎麼回事,疆域如何,回頭還得設法去翻翻史書,因為她從不記得中國歷史上有這麼個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