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始終都無法擺脫自己是私生子的陰影。
他甚至在想,歐家人再看見他,肯定也不會因為他做了副將而對他改變態度,青眼有加。一定還是那般冷淡地對待他,如果是那樣,他做這些有沒有意義呢?他有些迷茫。
一陣寒風夾雜著雪米子打在他裸露在外的面板上,猶如刀割一般,他甚至沒有任何反應,鐵血軍旅生活,已經讓他年輕的身體變得如同路邊的石頭一樣冷硬麻木。
親兵烏爾跑過來:“舒副將,劉將軍讓您馬上去他的大帳。”
阿恪回頭看向烏爾,烏爾年齡不大,卻長得人高馬大,也是漢人與胡人通婚產下的混血兒,可能是從小吃牛羊肉,長期經受塞外風沙的緣故,看上去硬是和他差不多年齡。
汗胡混血兒,既不被漢人接受,也不被胡人所喜歡。所以他投軍以後,烏爾毫不猶豫地靠向了他,只是因為二人身上相似的東西太多。所不同的是,烏爾好歹知道爹孃是誰,他卻只知道孃的名字,不知道爹是誰,他是一個恥辱。所以他自己給自己取了一個姓,舒,是要讓自己舒心點麼?他也不知道。
阿恪伸手抹了一把鬍子茬上的冰霜,勒轉馬頭,一夾馬腹,馬兒向著大本營狂奔而去。
“什麼?招降?”阿恪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將軍,地道最多再有七天就挖通了!不,您再給我五天!我們在這裡苦守這麼久,損失了這麼多兄弟,難道就是為了讓那小子做作一番之後,再保住他的榮華富貴?我不幹!”
高座之上的人夢的一拍桌案:“放肆!找你來是因為你熟悉西京城,讓你準備勸降事宜的,不是和你商量該不該招降的!這個問題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這得看整個戰場的形勢,上面有上面的考慮,就是大帥,也得看皇上怎麼說!”
阿恪低著頭不吭氣,劉將軍顯而易見是深知他的脾氣的,對著他揮揮手:“下去!想通了再來!我只等你半刻鐘,如果你不想去,想立這個功的人多的是!”又嘆了一口氣:“可惜呀,大軍最多不過三日就要開拔,白白地守了這麼久,熬了這麼久,卻功虧一簣!”
大軍要開拔?難道是其他地方的戰局容不得這裡再拖下去了?若是不招降,只怕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思前想後,阿恪忍住了心頭的火氣:“那要我做什麼?”
“這就對了嘛!要能軟也能硬,才能做大事!”劉將軍笑眯眯地誇了他幾句:“你過來,我同你說……”
兩天後,西京城沉重的大門發出暗啞的聲音,緩緩開啟,趙明韜寡白了臉,穿著一身重甲,在西京將士的簇擁下,緩緩走出,走到離城門約十丈遠的地方,就再也不肯踏前一步。
阿恪跟在大帥和諸將軍的身後,沉默地打量著趙明韜,得益於萬佛寺的記憶,他知道這不是個好人,是個膽大妄為的惡人。只是沒想到,趙明韜此刻膽子會這麼小,已經苦撐了幾個月,居然就敗在這一兩天。只要再撐兩天,他們就要撤走,趙明韜就會熬出頭。
阿恪打仗算是一把好手,但對於人心的猜測,卻永遠都不太懂,他不明白上面是怎麼猜到趙明韜一定會接受招降,還事先就把封賞準備好了的?
這個時候,趙明韜已經跪下去聽封,封成王,賞黃金千兩,擇容氏女為正妃,送親隊伍已在路上,不日成婚。
作為條件之一,婚後由他不隨大部隊征伐,這裡仍由他和新帝派出的人共同監督。
趙明韜沒有任何表情,恭恭敬敬地接過新帝頒的聖旨,迎接眾人入城。他心裡很清楚,就算是此刻熬出頭,過些日子,偽帝敗了,估計他會更慘,識時務者為俊傑,能伸能屈才對,不如先降再伺機而動。
容氏女,新帝寵妃之胞妹,原西疆守軍大帥,現兵馬大元帥之庶女,自小不愛紅裝愛武裝,乃是出了名的巾幗英雄,手下有一隻幾百人的娘子軍,剽悍潑辣,男子也得讓幾分。這樣一個女子帶著一隻剽悍的娘子軍來嫁給趙明韜,雖說是政治聯姻,互為彼此的保障,又何嘗不是來折騰趙明韜的?
阿恪換了便裝走在西京城泥濘的大街上,看著凋敞的街道,感慨萬千。不知不覺,他就到了歐家的大門前,大門上貼著兩方白紙,掛著一盞舊得發黃的白燈籠,他的心一跳,是誰死了?怎麼也不見辦喪事?這般冷清?
他輕輕推開以往油光錚亮,如今灰暗剝落的朱漆大門,沒有聽見以往看門的王老頭的聲音,人影兒都沒有半個。漫步入院,曾經奼紫嫣紅,花木扶疏的院子,如今死氣沉沉。大約是為了取暖,到處都是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樹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