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還硬撐著不想耽誤行程,他卻難得板起臉,擦腰釘在床邊,不准她離開被衾。
“我都說我沒關係了,咳咳咳……”聲音沙啞得像被丟在地板狠狠踩過十幾腳般破碎。
“躺著。”再讓他多說一遍,他就要翻臉了。
“可是不趕路……”
“不趕路也沒關係,又不急著一定要在哪一天到家。”
“但你的家人會擔心……”
“讓他們擔心有什麼關係!”再說,會擔心的有誰?!他母后?是啦,是會擔心啦,擔心他再不回去皇位不保,會被其他妃子生的傢伙給奪走。還是那些皇兄?他們只擔心他太快回去好不好!
誰像她一個勁的呆,只會擔心他。就叫她要擦乾發再去睡,她偏偏要先替他將被樹枝勾破的衣袖縫好……看吧看吧,生病了吧!
“鳴鳳你——”
“夠了,閉上嘴,也閉上眼,好好睡一覺。”他不知不覺端出威嚴來,駭著了她,若不是他眼裡有關心,她會以為他在生氣。
“好、好吧,那我睡一下下好了……咳咳……”她乖乖合起眸,以為自己不累的,閉上眼後竟無法撐開沉重的睫簾,昏沉沉的暈眩快要將她捲入黑暗中,她還緊緊捉住最後一絲清醒,扯扯他的袖,“鳴鳳你快出去吧……被我傳染生病就不好了……”說完才滿意地偏過腦袋,將自己深深埋在枕間,逐漸睡沉了。
他有片刻的空白怔仲。
笨,都什麼時候了還煩惱他會不會被她傳染!
實在是……很笨。
想嗤笑她,心卻像化開了,有股暖意煨著胸口,所以有什麼溶解了,又像是有什麼萌芽了,快要從心窩口竄穿出來一般。
他搖頭,現在不是站在床邊發呆的時候,他當真走出了房,為的卻不是害怕被染病,而是請店家幫忙找個大夫來,然後又轉回房去——
待在她身邊。
大夫來診視過她,說是小病,喝兩帖藥就沒事了,當中她醒來兩次,兩次都催促著要他離開房間,不想她病好之後換他病了,不過他始終沒聽她的話,總是坐在床畔,不時用掌心摸摸她的額頭。
她身體底子好,睡完一覺,病幾乎好了大半,臉上那嚇人的燒紅也褪成淡淡粉色。她才覺得人舒坦,立刻要拖著他趕路,像是準備補回她睡掉的整整一天,她表現得歸心似箭,真正應該要想家的他卻意興闌珊,要走不走的,一會兒喊腳痠,一會兒又喊天熱,能休息就絕不多走半步,光她一個人一頭熱也沒有用。
像現在,他躺在樹蔭底下,說要睡個午覺再走,她又能如何呢?將他綁好再丟到馬背上強行帶走嗎?唉,只能跟著他一塊坐,讓他直接拿她的腿當枕頭好好睡。
她煽煽衣袖,替他招來清風,他睡沉,稚氣可愛,她光是瞧著就幾乎看得痴。
也許,就快分道揚鑣;也許,這趟旅程再幾天就結束;也許,兩人各自分開,回到自己的生活: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卻覺得有絲難過,可能是她太久太久沒有這麼靠近過一個人,也太久太久沒有家人的感覺。要是真的到了分離那天,她說不定會哭,像當年失去爹孃那樣大聲號哭。
她以為她不稀罕有親人,與他相處了短短數日,她竟懷念起失去的那些,有人叫著她的名,有人對著她笑,當她生病時,有人會替她著急,有人會小心翼翼替她拭汗散熱,有人會坐在床畔看顧她,有人會吼著要她閉眼快睡。
好久沒人這樣待她了呢,她真高興……呀呀,鼻子好酸,她抽抽鼻,如果真的和他分開,她一定會想念他的,將他放在心裡,和爹孃一塊想著……
“怎麼哭了?”他醒來,就看見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好不可憐。
她胡亂抹淚,“沒有啦,想到送你回去之後可能就無法再見面,有點小感傷。但是我一定會想你的,鳴鳳。”嗚,好好一句話,哭得浙瀝嘩啦。她畢竟只是個小姑娘,藏不住情緒,想到就要分開,難免沮喪失落,反觀他,只是睜著美麗的眸打趣覷她。
“鳴鳳,你會不會想我?”
“不知道,可能會,可能不會。”他聳肩。
真無情無義,嗚。
“你要我想你嗎?”
“……至少,偶爾想一想嘛。”
“好吧,那我就偶爾想你好了。”說得像施恩,還很勉為其難。
“你一定會忘記我,忘記我救你的大恩大德,忘記是誰冒著險把你從狼爪底下搶救出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