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
這就是獨一無二的“我”,確實隱藏在人不可猜想的部分。我們所能想象的只是什麼使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什麼是人的共同之處。這各自的“我”正是與這種一般估計不同的地
方,也就是說,它不可猜測亦不可計算,它必須被揭示,被暴露,被征服。
托馬斯在最近十年來的醫務實踐中,專門與人的大腦打交道,知道最困難的就莫過於攻
克人類的這個“我”了。希特勒與愛因斯坦之間,普列漢諾夫與索爾仁尼琴之間,相同之處
比不同之處要多得多。用數字來表示的話,我們可以說有百萬分之一是不同的,而百萬分之
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都相同類似。
托馬斯著迷於對這百萬分之一的發現與佔有,把這看成自己迷戀的核心。他並非迷戀女
人,是迷戀每個女人身內不可猜想的部分,或者說,是迷戀那個使每個女人做愛時異於他人
的百萬分之一部分。
(這裡,也許還可以說,他對外科的激情和他對女人的激情是同為一體的。即使對情
婦,他也從末放下過想象中的解剖刀。他既然渴望佔有她們體內深藏的東西,就需要把她們
剖開來。)
當然,我們也許可以問,為什麼他從性面不從其它方面來探尋這個百萬分之一呢?為什
麼不——比方說,從女人的步態、烹飪特點或藝術趣味上去找這種區別呢?
可以肯定,這百萬分之一的區別體現於人類生存的各個方面,但除了性之外,其它領域
都是開放的,無須人去發現,無須解剖刀。一位女人吃飯時最後想吃乳酪,另一個厭惡花
菜,雖然每一個人都會表現自己的特異,然而這些特異都顯得有點雞毛蒜皮,它提醒我們不
必留意,不可指望從中獲得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只有性問題上的百萬分之一的區別是珍貴的,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入的領域,只能用攻克
來對付它。就在離現在的五十年前,這種形式的攻克還得花費相當的時間(數星期,甚至數
月!),攻克物件的價值也隨攻克時間的長短成比例增長。即使今天,攻克時間已大大減
少,性愛看起來仍然是一個保險箱,隱藏著女人那個神秘的“我”。
所以,不是一種求取歡樂的慾望(那種歡樂如同一份額外收入或一筆獎金),是一種要徵
服世界的決心(用手術刀把這個世界外延的軀體切開來),使托馬斯譴尋著女人。
10
追求眾多女色的男人差不多都屬兩種型別。其一,是在所有女人身上尋求一個女人,這
個女人存在於他們一如既往的主觀夢想之中。另一類,則是想佔有客觀女性世界裡無窮的種
種姿色,他們被這種慾念所誘惑。
前者的迷戀是抒情性的:他們在女人身上尋求的是他們自己,他們的理想,又因為理想
是註定永遠尋求不到的,於是他們會一次又一次失望。這種推動他們從一個女人到另一個女
人的失望,又給他們曲感情多變找到了一種羅漫蒂克的藉口,以至於不少多情善感的女人被
他們的放縱追逐所感動。
後者的迷戀是敘事性的,女人們在這兒找不到一點能打動她們的地方:這種男人對女人
不帶任何主觀的理想。對一切都感興趣,也就沒有什麼失望。這種從不失望使他們的行為帶
上了可恥的成分,使敘事式的女色追求給人們一種欠帳不還的印象(這種帳得用失望來償
還)。
抒情性的好色之徒總是追逐同一型別的女人,我們甚至搞不清他什麼時候又換了一個情
人。他的朋友們老是把他的情人搞混,用一個名字來叫她們,從而引起了誤會。
敘事性的風流老手(托馬斯當然屬於這一類),則在知識探求中對常規的女性美不感興
趣,他們很快對此厭倦,也必然象珍奇收集家那樣了結。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感到有些不好
意思,為了避免朋友們的難為情,他們從不與情婦在公眾場合露面。
托馬斯當了差不多兩年的窗戶擦洗工。這天他被派去見一位新主顧,對方奇特的面容從
他一看見她起,就震動了他。儘管奇特,也還算周全,將就將就,沒有超出一般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