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文士坐於幾側左方,此時中年婦人也徐行至大床右側坐下。正堂左右則各設兩張坐榻、几案,榻形似床,為四足,俱矮,足身向內弧曲,案則較高,與榻長短相仿,上盛酒水瓜果,供榻上四對夫妻及兒女食用。堂內四下又站有一些觀禮的鄉親,他們穿著較屋外的整齊許多,卻又遜於堂內位坐的,看來這裡是將人三六九等分得極清。
&esp;&esp;張曦君思忖間,男人將她又交予隨側一旁的女人,在床前跪下,叩首道:“請父親大人賜名。”
&esp;&esp;中年文士未語,也未示意男人起身,只是獨自捋著髯須,沉吟半晌才緩緩開口。然而這一開口,卻又是長篇累牘的應口吟誦,直至許久,中年文士方道:“就叫曦君……張氏曦君。”
&esp;&esp;曦君!
&esp;&esp;張氏曦君!
&esp;&esp;居然叫張曦君!
&esp;&esp;張曦君控制不住的倒吸口氣,瞬即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震驚地看著捻鬚而笑的中年文士,腦海中不斷思索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切。
&esp;&esp;她意外車禍,卻大難不死,在古代重生,還有……這與前世一字不變的姓名,難道……這都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是她的宿命……還是一種緣,一種讓她堅強活下去的緣,一種為了生存,自己說服自己的緣。
&esp;&esp;可是,她不相信宿命。那麼,是另一個可能嗎?
&esp;&esp;在張曦君思緒飄渺之際,命名禮已經完成,待到微微有些意識時,她已經被抱回了搖車裡,窗外不時有喧囂聲傳來。
&esp;&esp;莫名地,當聽到有人道這家長短時,她竟不由自主的側耳竊聽。
&esp;&esp;“……這年代,也只有張鄰長這樣的人家才辦得起席。”說著,忽然譏笑道:“還是給個閨女辦席。”
&esp;&esp;後面的話無人接下,只有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張鄰長家都是大善的,兩年前羌人從二郎山繞道搶劫咱們,還是張鄰長……”
&esp;&esp;話沒說完,先前的女人就撇嘴道:“善是善,可就是瞎講究,胡床多好坐的,非要弄這些前朝的坐席來院子裡擺……”
&esp;&esp;……
&esp;&esp;窗外的喧囂絕於耳畔,只有“二郎山”三字不斷迴響,那個前世她出車禍的地方。
&esp;&esp;不經意地,張曦君神思再次遊弋,心絃在輕輕地撥動,為了那另一個可能而撥動。
&esp;&esp;“大哥,為什麼妹妹還是不笑?”出神間,一個清脆的童音在屋內響起。
&esp;&esp;張曦君凝神,側目看去,一個手拿撥浪鼓的女童,有三四歲大,也是女人的女兒,這兩日常常陪在她身邊。
&esp;&esp;一旁的男孩,長得與男人極其相似,面板黝黑,濃眉大眼,七歲的年紀,是女人唯一的兒子。他見張曦君向這邊看來,眼睛立時一亮,高興道:“妹妹,你笑一笑,娘說你兩日沒笑了……全怪我貪玩,沒有看好妹妹,害你妹妹受驚。”說著高興的笑臉染上一抹愁色,又搖搖頭,一邊笑嘻嘻的做著怪表情一邊說道:“妹妹,看這裡,笑一笑!”說道“笑”時帶著微微的乞求。
&esp;&esp;看著男孩逗趣兒的表情,聽著男孩話語裡的愧疚,張曦君心中一軟,暫拋滿頭思緒,朝兄妹倆一笑。
&esp;&esp;“娘!”甫見張曦君朝自己一笑,男孩立馬高興的大叫:“妹妹朝我笑了,妹妹原諒我了!”說著,興奮地朝屋外跑去,女童也小跟班似地追去,口裡咿咿不斷地歡喜叫道:“娘,妹妹笑了!”
&esp;&esp;張曦君久久的望著兄妹倆跑出去的方向,緩緩閉上眼睛。
&esp;&esp;爸媽,即使是在這陌生的地方,張曦君依然是張曦君,她會好好地活下去……再見了……
&esp;&esp;無聲的話語深埋心底,不捨的淚水滑落臉龐,苦澀的味道填滿口腔——再見太難了……
&esp;&esp;“真的笑了?”突然,女人蘊含急切與關心的聲音由遠及近。
&esp;&esp;張曦君驀然睜眼,朦朧的淚光中,是女人欣喜的笑容,兄妹倆天真的笑臉。不由地,就想起這兩日他們給予的關愛,女人在頭一晚衣不解帶的照料,她終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