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無論如何,周先生總是嚴主任的老師,就是住在公社吃閒飯,每日十二個工分,偌大一個紅旗公社,還是給得起的。張木林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平白無故得罪嚴玉成。
我決定好好犒勞一下先生。
要知道我幫方文惕修理收音機和其他物什,前前後後積攢了有近十塊錢呢,乃是紅旗公社年輕一輩中的“首富”呵呵!
我在合作社割了一斤帶皮肉,興沖沖趕到先生家裡。
原本豬肉供應緊張的時候,買肉需要肉票,現今也漸漸放鬆一些了。加之賣肉的師傅認得我是柳主任的兒子,自然要給三分薄面,也就小小開一次後門,不要肉票給我割了一斤紮紮實實的後腿肉。
“小俊,哪來的肉?”先生捧著一本《詩經》正看得起勁,見狀問道。
“伯伯,是我買的。”我老老實實地答道。
我這人,儘管有當面撒謊不臉紅的優異潛質,但那也是因人而異。在一些人面前我可以瞎話連篇,在另一些人面前卻基本上只講真話。
非到萬不得已,我可不想欺騙自己的老師。
“你買的?你哪來的錢?”先生的目光終於自《詩經》移到了我臉上,帶著懷疑的神情。
“我幫方文惕修收音機,他給我的。”先生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嚴肅地道:“小俊,助人為樂是美德。你幫人家的忙是對的,但收錢就不對了。你小小年紀,不可沾染貪財的壞毛病。”自隨先生讀書以來,先生一貫都是溫勉有加,從未對我如此疾言厲色。這也難怪,他對我期望十分之高,雅不願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小小年紀就滿身銅臭。
在先生潛意識裡,仍然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念頭。
得得得,馬屁拍到馬腿上,真是自找麻煩。
我只得巧舌如簧:“伯伯,他不會修收音機。我幫他修了許多次。只收了他一點點錢,他說給我買糖吃的。假如我不幫他修,他哪裡就沒生意了。他腿腳不方便,怪可憐的……再說,我這也是勞動所得……”先生一怔,還待再說,師母已經很不樂意地嘮叨起來。
“啊呀呀,你看你,人家孩子一片孝心,賺一點點錢捨不得買糖吃,先就想到給你買肉,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從古到今,你見過幾個像小俊這麼懂事的孩子?真是的……”邊說邊接過肉去,轉身進了屋子。
先生搖搖頭,仍是很嚴肅地說道:“你眼下認真讀書,學好知識才是最要緊的,不可一門心思只想著賺錢,荒廢了學業。”我忙規規矩矩答道:“伯伯,我知道了。”我原本想要和他辯論一番,探討一下關於“讀書的目的就是賺錢”之類的道理,想想還是算了。說到學識之富,口才之佳,儘管我再世為人,自認仍遠非先生敵手,還是不要自討苦吃。
先生嘴裡說得嚴肅,中午吃飯時,卻是一口一塊肥肉,吃得甚是香甜。想來對於我的孝心,也很感滿意。
飯後學了一個小時英語,我辭別先生,走到方文惕的小修理店,看看有什麼可修的東西。上午孝敬先生,一斤肉花了我五毛二分錢,想想真是心痛不已,得趕緊找補回來。
到了修理店,卻發現房門是虛掩的。
奇怪了,大白天的,他怎麼不做生意?
我有些不解地推門一看,店裡居然也沒人。興許他出去了吧。正要返身離去,卻聽到裡間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仔細一聽,似乎是在說“快押快押”之類的話語。
咦,這個聲音挺熟悉啊,莫不是在賭錢吧?
我知道方文惕愛賭錢。平日無事,總喜歡和公社附近的三五個二流子玩幾手,辛辛苦苦賺來的幾個錢,大都扔到了水裡。
當時沒有麻將撲克牌,連骨牌之類農村極為流行的賭博工具也多半被公家收繳。不過這卻難不住想賭博的人,一枚銅錢或者一枚硬幣(紅旗公社方言稱為銀角子)加上一個飯碗,就可以支起場子開賭了。
卻不知方文惕他們賭的是銅錢還是銀角子。
我好奇心大盛,徑直走進裡間。只見裡面煙霧繚繞,五六個年輕潑皮圍著一張方桌,賭得正起勁。我一進去,將他們都嚇了一大跳。
“哪裡來的小孩子,快出去,快出去……”一個光膀子的二流子見只有我一個人,眉頭一皺,連聲吆喝。
我斜眼一乜,看見他面前堆了三四張一元的紙幣,還有些毛票,大約是贏家。而方文惕面前,卻只剩下可憐巴巴的幾張毛票,看來這一次又輸了。
我不理會光膀子,笑著對方文惕說:“怎麼,又輸了啊?”“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