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些紅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怎麼這麼容易動感情?內外反差也太大了點。
我嘆口氣,道:“你給我帶路,我去看看他。”
馬歡抬頭看我,眼裡帶著不確定地探尋,而我已站起了身。
“好。”
我隨著馬歡來到走廊盡頭的一個艙門前停下,他敲了敲門,然後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側。
門開了個縫兒,一個打雜的兵士露了一張臉,看到是我們,用手勢示意我們等會兒,然後轉身回去通報。
不一會兒功夫,門又被開啟了,兵士小聲說:“公公請二位進去呢。”
我隨著馬歡進了門,一眼看到鄭公公躺在床上,頭上敷著溼布巾,旁邊有個醫官模樣的人正坐在床邊給他診脈。
馬歡說得沒錯,此時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確蒼老了很多,顯得特別的憔悴,讓人看著心裡發酸。
鄭公公看到了我,掙扎著要坐起來,被我緊走幾步給強行按下了。
這人活的就是一口氣,一旦精氣神沒了,人也就垮了。
此時的鄭公公讓人覺得有氣無力的,就是一種精神支柱坍塌、垮掉了的感覺。
“您來啦?”鄭公公著聲音,乾咳著問。
我冷靜以對,“我來看看您。”
鄭公公閉上眼睛,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氣若游絲的說:“不好意思啊,讓您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側頭思量了一下,不溫不火道:“這沒什麼,生病不是人生在世所不可避免的苦難之一嗎?”
鄭公公眼簾象被針紮了似的,猛的抖動了一下,唰的撩了起來,將目光定在我的臉上。
我在床邊坐下,緩緩地問道:“聽說,您一天沒吃東西了。”
“……吃不下。”
我嘴角微勾含笑道:“不是吃不下,是放不下。人活著,有個目標,執著地去追求,是好事,但也不絕對就是好事。
譬如說,前方有一堵牆,一個人的目的地就在牆的另一側,而他的頭不足以硬到可以把牆撞碎,如果他不知折返,一味地往牆上撞,那您說,他是聰明呢,還是愚蠢呢?
為了做不到的事把頭撞碎,值得嗎?”
鄭公公長盯著我的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可牆那一側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如果折返而回,他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那就回去把頭練硬了再說,什麼時候能一頭把牆撞倒了再去,否則,牆還沒倒人先沒了,不一樣看不到牆那邊的風景嗎?那撞牆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鄭公公一時無語,我看他似是聽了進去,便進一步補充道:“更何況撞碎頭的不是一個人,還有那麼多條鮮活的生命,難道要因為自己所謂的執著而讓他們陪葬嗎?枉顧人命,這是何等的罪過啊?相信,真主安拉也不會同意這麼做的。”
鄭公公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定定地注視著前方,沉默了。
“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再往下走,兇險程度不是您所能想象的,也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已經盡力了。”
鄭公公的手突然抓皺了被角,悵然道:“可是,我很難過,好象生活失去了方向,沒了目標。”
“有時候放下執著的確很痛苦,讓人心不甘,情不願,所以我敬佩您,因為您是智者,受人尊敬和愛戴。整個船隊的人都信任您,追隨您,把自己的命放在了您的手上,而您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做出了正確的決定,您功德無量啊。”
鄭公公一臉愁容道:“哎,恩公有所不知,組織一次航海不容易啊,不單是耗費了大量的錢財,還有朝堂之上一眾人等的反對,皇上承受的壓力不小呀。
如今無功而返不說,還損失慘重,這叫我情何以堪?有何臉面目去見皇上?如何能堵上反對派的悠悠眾口啊?我實在是愧對皇上的厚望啊!”
“這個……要不您看這樣跟皇上說可好?”我略一思籌,道:“就說在海上遭遇風暴,船隻皆被掀翻,欲溺,急叩求神靈庇佑。
話還未完,就耳聽神諭:‘前方乃神居之地,凡人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則,必舟毀人亡。’
吾急中生智,曰:‘大明國正使奉吾皇之命拜謁神明,祈望神明佑我大明國繁榮昌盛。’
神曰:‘然,就此返航,自當保爾船隊平安,佑汝大明國萬代千秋。’
由於情勢危急,吾便當下發了誓言,霎時風恬浪靜,才得以回還。想來,我大明國日後有神靈庇佑,必當國運昌盛,福澤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