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下啐了一口痰,“真文雅,我可聽不懂什麼叫談談。”
蔣丞再次沉默。
這不是他想沉默,李保國這樣的態度,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再開口,也不知道下一句還能說什麼。
李保國沒再說別的,又咳了一通之後轉身進了樓道。
蔣丞繞開他吐的那幾口痰,跟著進了樓道,再跟著李保國進了屋裡。
一進屋,看到滿眼的灰暗和雜亂,他就覺得心裡一陣堵,過去把關著的窗開啟了。
“翅膀挺硬啊,飛得挺愉快?”李保國往沙發上一坐,“飛過我這兒順便來看看我死沒死?”
“你的病是怎麼回事?”蔣丞直接問了。
“喲,”李保國笑了起來,又是一通咳,“我小兒子可算知道我病了啊?”
蔣丞藉著燈光才發現李保國瘦了很多,但臉和脖子卻有些浮腫。
“肺癌,晚期,”李保國起身倒了點兒水,從熱水瓶裡倒出來的水,但沒有看到一絲熱氣,“沒幾個月了,狗屁醫生早先讓我手術,我不同意,手個屁術,癌症手術有屁用!現在又說手術我身體吃不消,讓化療什麼的,屁!變著花樣騙老子的錢!”
蔣丞一陣無語,他不知道李保國這個病到底拖了多久,從可以手術拖到身體情況已經不允許再手術……
“我查了資料,”蔣丞拿過桌上的燒水壺,往裡看了看,確定裡邊兒沒有蜘蛛蟑螂什麼的之後進了廚房把水燒上了,“肺癌如果好好配合醫生,是可以延長……”
“放你的屁!”李保國打斷了他的話,“你還真是讀書讀傻了!你老子現在連打牌都坐不住,胸口疼得要死,睡覺都睡不著,還延長個屁!你還想給醫院送錢!你就是以後等著讓人騙錢的傻逼!你這麼有錢怎麼沒拿點兒來給你老子!”
蔣丞手撐著桌子,閉眼吸了一口氣,憋了半天才把情緒壓了下去:“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告訴你!”李保國一指他,“我這輩子,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我想罵誰就罵誰,想打誰就打誰!我過得瀟灑!”
蔣丞看著他,沒找著他這句話跟前面的話題關聯在哪兒。
“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勸我去治,”李保國說著又開始咳,咳了一會兒之後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拿鞋蹭了蹭,“我也沒那個錢去治,我仨孩子,一個有良心的也沒有!”
蔣丞雖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迅速偏開了頭,但還是看到了地上的血絲。
“你應該有醫保吧?”蔣丞說。
“你以為醫保就不用自己掏錢了啊?”李保國瞪著他,“還有那些自費藥一堆呢!醫生都他媽黑心,都給你開自費藥!”
“醫生是治病,也不會就……”蔣丞覺得跟李保國簡直沒法溝通。
“你今天跑來是想說什麼?”李保國打斷了他,“說了這麼多廢話,有沒有個重點?”
“我就想問問你病的情況。”蔣丞說。
“我以為你良心發現給你爹送點兒錢治病呢,”李保國笑了起來,“原來就是來打聽打聽我還有多久死。”
蔣丞閉上眼睛,定了定神。
過了一會兒他才睜開了眼睛看著李保國:“你給李輝和李倩打電話,讓他們找個時間回來一趟,商量……”
“你少他媽命令我!”李保國吼了一嗓子,聲音裡帶著嘶啞的痰聲,“還輪不上你……”
“你閉嘴!”蔣丞猛地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指著他也吼了一聲,“你給我!閉嘴!”
李保國愣了愣,沒了聲音。
“你要想治病,叫他倆回來,商量一下該怎麼弄,”蔣丞還是指著他,“你要不想治了,就隨便你!我就算要出錢,也是直接給醫院,想從我這兒要錢去賭,你想都別想!”
李保國看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彷彿他說了一件多麼可笑的事。
蔣丞也沒再理他,進了廚房,等著水燒開了之後,把水灌進了暖水壺裡,然後甩門離開了李保國家。
他並沒有多麼心疼李保國,他只怕自己要是走了,李保國估計扭頭就能把這壺水給忘了,趕著出門去打牌,不是把水燒乾了來場火災,就得是水把火撲滅了來場煤氣中毒。
出了門之後迎著夜風往顧飛家店那邊走了一段,滿心滿腦的煩悶才總算是稍微消散了一些。
他拐進了岔路,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
左邊路邊的樹影裡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口哨,他轉過頭,看到了靠在牆邊的顧飛。
“你怎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