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又繞一圈,王路追在後面,漸漸不行了。
鍾成堅持跑完了二十圈,王路的強項是短跑,不是長跑,他是憑著青春的資本與鍾成賽跑,比賽結束時,他落後鍾成半圈。
鍾成臉色灰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為了弄住這個驕傲的青年人,他今天算是拼命了。
“你這是何必呢?”陳大漠心疼地責備著,鍾成擺擺手:“去,去,弄杯水給我。”
鍾成喘完粗氣,便抱著自己的腳丫摘石子。他今天成心想跟自己較較勁兒,從南振中辦公室出來,他就想找誰來一場運動,把自己累得骨架都散掉才好!鍾成平時有打乓乒球和跑步的習慣,每當有什麼堵心的事,他就用運動的方式讓自己的沉悶在極度的運動中一點點化解、散去。現在,他出了一身大汗,涼風一吹,整個人放鬆多了。
王路純屬陪練,卻鬧了個輸家,心裡氣不平。他是咬著牙跑完最後一圈的,也累成熊樣,一屁股坐在鍾成身邊喘粗氣。
鍾成調侃道:“年輕人,服不服?薑還是老的辣吧?”
王路不滿地責備道:“哪有你這麼幹的?超常規打法嘛!”
鍾成得意地說:“不管什麼打法,反正結果是你輸了。小子我告訴你,在戰場上,沒有君子,有時候非常規打法反而取勝。”
從小到大,在王路的人生字典裡,根本找不到“輸”字,但今天這場比賽卻讓王路看見了自己的慘敗。他不由沮喪起來。
鍾成得理不讓人地說:“你不是要跑死我嗎?咱們誰跑死誰了?雞蛋碰石頭!”
說完,鍾成像孩子似的開心地笑起來。
第一章(五)
比賽結束時,已近黃昏,偌大的操場上,只剩下兩個氣喘吁吁的人。
王路一嗓子吼走了馬天牧,他心神四散,全無傲氣。而鍾成卻笑吟吟地看著他,這使他無法洞察鍾成的心思。
陳大漠送走輔導員老蔣,一晃一晃地從黃昏裡走來。王路這才認真地注視起像影子一樣跟隨著鍾成的大高個。陳大漠這種臉型他見過,在天山腳下的巴州一帶的蒙古族人都是這種面孔。陳大漠走到王路面前,坦言道:“我們到這兒來是挑選警察的,透過今天下午的較量,我們對你很有興趣。你想過要當警察嗎?”
“當警察?”王路的思維刷地一下,回到了少年時代曾經做過的夢。
王路出生在新疆,小學是在烏魯木齊度過的。名聲顯赫的爺爺從部隊離休後,執意要回山東農村老家過田園生活,並且固執地把孫子王路帶在身邊,他說:“我現在把他帶到農村的目的,是為了將來把他送回新疆。”他還說,一個想成就大事的男子漢,在他的童年或少年時代必須要在農村生活一段時間,接接地氣,知道土地是怎麼回事才行。所以王路的中學和高中時光都是與泥土為伍,直到考上新疆大學,他才回到父母身邊。在他眼裡,爺爺是個響噹噹的硬漢,父親也是。他從一個硬漢到另一個硬漢,他認定自己將來也是硬漢。所以,他從少年時代就做著英雄夢,也無數次地設想將來的職業不是當兵就是當警察,因為只有這兩個職業才容易成為英雄。而爺爺堅決支援他的英雄夢想。可是,在他填寫高考志願時,卻沒有選擇軍校或警院。因為,那時他已經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了,他清醒地意識到:無論爺爺還是父親,都是他面前的一座山,今後怎麼努力,都無法逾越他們的高度。如果選擇與他們相同的職業,自己這一生都得爬山。他突然不想爬相同的一座山了,要另起爐灶,挑戰自我。爺爺不解地問:還有什麼職業比當兵當警察更英雄更有榮譽感?王路老道地介紹說:時代不同了,“英雄”的概念需要重新定義。在和平年代,掌握高科技知識的人才是英雄。爺爺反問:你認為新疆現在是和平年代嗎?王路客觀地說:相對和平吧。爺爺正告他:你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放棄了軍人和警察這類職業,我無法阻攔你成就另一種意義上的英雄,但我有個條件,你不能放棄新疆,你必須去堅守我年輕時堅守過的土地。爺爺還說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也不自私,他不僅僅代表個人的願望,還代表所有倒在那片土地上的先驅者的願望,他們流血犧牲打下的江山,子孫們有義不容辭的堅守責任。
祖孫二人,一個真正的英雄與一個想當英雄的男人之間,在那個夏天完成了一次理性的對話,最終,王路既服從了爺爺的意願,又成全了自己心意,他走進了新疆大學計算機系讀書。一晃就是七年,在他領悟了計算機的奧妙,準備在IT界大顯身手時,在他即將闖入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準備當一名時代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