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知道是曠君送他來這種地方的,貴先生恨曠君恨得刻骨銘心。以為曠君故意要把他的名聲搞臭,害得沒有一個女人肯嫁給他,然後就好獨佔了他。
曠君並不知道貴先生對她如此仇恨。
很久不見他來一趟,偶爾相見,看貴先生是一臉的厭憎,便以為是遭他嫌棄了。
痛哭了一場又一場後,曠君仍然痴痴地每天整理好西廂房,巴望著有一天貴先生能夠來看一看她。
貴先生見這麼多月餅眼看就要過保質期,不免心頭犯愁。
扔掉了是暴殄天物,隨便送人又要遭致非議,吃又吃不掉。
忽然想起爭搶垃圾的老人和孩子,為了那點垃圾就打起來,見了這些月餅指不定會樂上好幾天。
貴先生便用個大紙箱裝了,藉著黑夜的掩護,將這些月餅擱在垃圾房旁邊。
第二天去買早點,食堂里人聲鼎沸,說垃圾房旁邊死了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這會兒公安還在勘查現場。
貴先生平生沒有見過死人,十分好奇,便趕去圍觀。
孩子躺在地上,臉無血色四肢僵硬,正是那個與老人爭搶垃圾的孩子。
貴先生禁不住悲從中來,怎麼會就死了呢?昨晚還在想他指不定多高興哩。看旁邊裝月餅的大紙箱已經不見了,難道這孩子連見都沒見到那箱月餅就死了?
上班後,參加信貸科每週一次的工作會議。
商淇科長遲到,大家就坐在會議室很熱烈地討論一個問題:那個垃圾房應不應該拆掉?
住在附近的人家很害怕,堅決要求拆掉。
拆掉後去哪裡倒垃圾呢?有人建議換個地方重建,然而哪一家都不肯將垃圾房建在自家旁邊。
分管鄉鎮企業的信貸員金煌說,行政處和工會為此事爭吵起來了。
行政處不同意拆,工會強烈要求拆。行政處歸吉離副行長分管,工會歸護生副行長分管,兩個副行長也是意見不統一,便請光震行長定奪。
光震行長同意吉離副行長的意見,都是無神論者還怕什麼死人!唐蓮副行長卻堅決支援護生副行長的意見,認為不能不考慮職工的情緒,夜半三更想到旁邊死過人能不害怕嗎?
一夥人正議論得熱火朝天,商淇科長來了,說正好要討論這件事。
工會剛來電話叫發揚民主,廣泛徵求意見,究竟垃圾房拆還是不拆?
如此一來討論就更加熱烈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互不相讓。
信貸科二十多個人,每週開一次會本來就缺乏實質性內容。難得找到個共同關心的話題,因此一討論就是半天,而且還沒有形成相對集中的意見。於是商淇科長說,明天上午繼續討論。
明天上午重新集中在一起。
分管服裝企業的信貸員水至善先報告個訊息,那孩子是被一個撿垃圾的老人打死的,為了爭搶一箱月餅。現在公安已經逮住兇手,那孩子的家人也找到了,明天就火化。
貴先生藉故走訪客戶趕緊去火葬場。
一路上他的眼睛淚乾又溼。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箱月餅斷送了孩子一條命,那個老人的命怕也是保不住了。
他要去向孩子默默說一聲“對不起!”
十二三歲的生命就這樣夭折了,孩子的親人將悲痛成什麼樣子?同樣為父母所生,為什麼生命的貴賤是如此懸殊!
貴先生從來沒有去過火葬場。他想象應該有個靈堂,有一群親人在對著孩子的骨灰悲痛欲絕地哭嚎,他們有流不盡的眼淚,椎心泣血地呼喚亡人……
但是找遍殯儀館也不見一個孩子的靈堂。
有人告訴他,化屍爐旁邊倒是有個姑娘抱著個孩子的骨灰盒在那裡發呆。
貴先生在他人指引下找過去,卻見安之丙坐在一張水泥凳上。貴先生萬分驚訝地叫了一聲,之丙姑娘面無表情,掙扎出一絲苦笑來。
貴先生問她為什麼呆在這裡,她說弟弟跟人搶一箱月餅被打死了。
貴先生眼淚奪眶而出,怕勾起她哭,強忍著別過臉去擦乾。
問她為什麼還要呆在這裡?她說帶的錢不夠,正在想辦法。貴先生問什麼錢,之丙姑娘說火葬場要收的錢。貴先生憤憤然說:
“打死了人還要死者家裡掏錢火化,不要這堆骨灰好啦!”
之丙姑娘抱緊骨灰盒:
“這可是我弟弟的一條命呀……”
說著失聲痛哭。
貴先生陪著掉淚,也不掩飾,任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