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望,如千古凝眸。
蕭布衣從未想到過,這個女子也有如此深情的時候。
史大奈道:“西梁王,長平戰事緊迫,裴將軍不能親身前來,只請我代為問候。我……我……”
“無妨。”蕭布衣知道史大奈也左右為難,即擔心秦叔寶的安危,又牽掛河東的戰局,安慰道:“有裴將軍在長平應該無礙。”
走近了秦叔寶的榻前,斜睨到雲水神色黯然,淚水垂下,蕭布衣心中微凜。他現在唯一指望的就是雲水,可見到她這種表情,就知道無望。
緩緩坐下來,握住秦叔寶骨瘦如柴的手,望著那疤痕累累的手臂,蕭布衣一陣心酸,良久無語。
秦叔寶本是處於半昏迷之中,感覺有人走過來,緩緩地睜開雙眼,見到是蕭布衣,嘴角露出絲微笑,“西梁王,恕末將……有病在身,不能……”
蕭布衣手掌一緊,含淚道:“秦兄,你不必施禮!這天底下,只有張將軍才值得你行禮,本王不配!本王對你,很是歉然!”
秦叔寶微笑道:“蕭兄,當初……你當頭棒喝,點醒於我,讓我多活了幾年……感激不盡。”目光向四周掃去,見到周圍的人,緩緩道:“我一直在想……死後是否有人記得我,今日……無憾了。”
蕭布衣握緊秦叔寶的手,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
老四上前淚道:“秦將軍,若非是我,你根本不會如此。我只恨……無能無力。”
秦叔寶笑道:“老四,別傻了。路都是自己選的,對了……錯了……都要走,若是以往,我總是抱怨,抱怨老天讓我在忠孝間難以抉擇。可現在想起,反倒釋然,我如今能盡忠盡孝,不正是老天給我彌補的機會?我中蠱之時,已知道結果,再來一次,我還會去做。換作是你,不也一樣?”
老四喉間哽咽,已不能言。
史大奈上前道:“秦兄,其實現在……應該是我……”他說的含糊,可誰都知道他的意思。當年雲水選人下七情蠱,史大奈、秦叔寶都爭著要當藥引,終究還是秦叔寶做了藥引,史大奈見到秦叔寶如此,想起當年的情形,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秦叔寶道:“如果是你,那現在傷心的不就是我?現在我開心,你傷心……說到底,還是……我佔了便宜。”他這時候還在說笑,但已無一人笑出。史大奈雙拳緊握,望著雲水,懇求道:“郡主,我知道你蠱術天下無雙,我只求你……將七情蠱引到我身上,我能否代替秦兄?”
“蠱術不是仙術。”雲水冷漠的回了六個字,淚水再次滴落。誰也沒想到這冷漠的女子,也有這般傷心落淚的時候。
蕭布衣見狀,只能嘆息,知道以眼下的情形,只要還能有半分希望,雲水也不會放棄。他其實已竭力去找孫思邈,但總是不見,不過雲水也說,秦叔寶已氣血極虧,孫思邈也是迴天乏力!
秦叔寶望了過來,虛弱道:“蕭兄……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蕭布衣道:“不要說一件,十件百件我也會為你做到。何事?秦兄請說!”
秦叔寶緩緩道:“中七情蠱的不止我一人。”眾人一震,已知道他在說誰。秦叔寶又道:“中七情蠱的人很苦,我……是心甘情願,她也是一樣。我知道……她此生或許不能和你一起,也知道你去看她,徒增她的痛苦,但我也知道……她見到你後,會很高興。蕭兄,我請你……有空閒的話,去看看婉兒,好嗎?”
蕭布衣不想秦叔寶臨終所求,竟和自己有關,潸然淚下道:“秦兄,我也想見婉兒,可讓她忍受痛苦,我於心何忍?我會去看望婉兒,雖不是現在,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向來是千金一諾。”秦叔寶喃喃道:“婉兒是個好姑娘……”遽然感覺枕邊已溼潤,見雲水的淚水如斷線珠子一樣落在他的枕邊,秦叔寶道:“雲水……你也是個好姑娘!”
雲水再也按捺不住,撲在秦叔寶床榻前,哀聲道:“你不恨我?”她也給人下過七情蠱,但從來沒有今日這般傷心欲絕。秦叔寶笑道:“我怎麼能恨你?我應該感激你才對,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只可惜無機會……報答!”呼吸遽然急促起來,秦叔寶一口鮮血噴出來,蕭布衣並不閃避,悲聲叫道:“秦兄!”
眾人單膝跪地,淚如雨下道:“秦將軍!”
秦叔寶雙目神采已散,嘴唇顫抖,想要說什麼,但已不能言,雲水一針刺下,蕭布衣俯身過去,聽到他最後說了幾個字,“請將我……葬在張……將軍身旁……謝……”
第六百零二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