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十萬元，為肝病胃腸科在A市電視上做了一個很醒目很抓人的廣告。史老闆比常老闆高明的是他的廣告不是文字廣告，而是講座。他找了一個已經過時的話劇演員，男性，五十多歲，梳背頭帶黑色寬邊眼鏡，確實很有教授博導氣派。史元寶要我在三天之內趕出四萬字的講稿。我在濃咖啡的支撐下，夜夜熬到天破曉終於完成任務。史元寶找來了電視錄製人員，這位背了兩天講稿的“哈佛大學博士、海歸教授”江鳴宙先生，每晚十一點到十一點十分就穿著白大褂，在女主持人的循循善誘下，連續十天向A市廣大人民群眾講授肝病和胃病常識與治療方法，講座後的廣告更吸引人眼球，也幾乎把我們科室吹成慈善機構：掛號免費，化驗免費，檢查免費，藥費減半，贈送護肝藥物一療程，無效退款。就是那些患小病的人一看也不想自己去藥店買藥了，去溪西門診部肝腸科看看吧，人家那是回報社會的醫療機構！ 我意識到：我們這裡會有一段忙碌的好時光。
醫療市場是一個資訊極度不對稱的市場，患者根本沒有能力分辨醫療廣告的真偽，這為虛假廣告的產生提供了肥沃的生存土壤。
肝功能化驗免費：實際上，我們只查兩項膽紅素，兩項轉氨酶，一項總蛋白，其他的根本沒查。
HBV—DNA，歷來我們都沒有檢查，是我劉顯剛醫生和化驗員章菲菲“商量”出來的數字指標：凡是大三陽就寫108複製/ml以上，凡是小三陽就寫106複製/ml以上。如果治療一個月，就自動降一次方，比如已在我們這裡打針吃藥兩個月的，原來是×109複製/ml，就列印成×107複製/ml，以此類推。
如此“行規”，做肝病科生意的老闆、醫生、護士不知道的應該不算多吧。
掛號免費：我們平常生意不多，這也是宰得越深的一個原因吧。有時一天等不到一個病人，還用掛號嗎？病人一進門診部大門，立刻有兩個披掛紅緞帶的美目顧盼笑意盈盈的導醫小姐迎上前去，像迎老佛爺一樣把你導向你需要的科室。區區幾元錢掛號費，在病人幾療程的藥費裡簡直就不成比例。
贈送護肝藥物一療程：一個月的針劑、中藥膠囊2000元，贈送一療程護肝藥物解毒膠囊7盒。乙肝解毒膠囊賣價是每盒48元，其實進價才元，7盒一共才元。多好聽呀！誘餌而已。一盞微弱的燈，引誘著帶有大把血汗錢的可憐的飛蛾！
我們忙了一個月，有時也發現排隊等待現象了，這些患者，大都是檢查身體時發現問題被辭出門外的男女民工。他們面對失業流落街頭的困境，又不得不摳下口中食來看病，希望服下我們的靈丹妙藥後明天一覺醒來就出現奇蹟。
從我的工資卡里，史老闆給我打進來的提成，我可以計算出這個月他賺了個“惡貫滿盈”，營業量相當於原來的三倍多。
忙的時候鬧心的事少了，我又習慣了跟著老闆胡作非為，只關心開出多少處方，我能拿多少提成，想到銀行卡里的人民幣數字不斷增加，更深夜靜，身子骨頭酥軟酸脹，大腦麻木混沌，心中卻有不滅的喜悅和希望的火花。
漸漸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年青人的精力似乎過剩了，談論起易安事件。她走了快兩個月了，不知道現在何處，還會不會回來。也不知談到哪裡怎麼談的黎明和伊思娘吵起來了，互相揭短，曝露隱私。我終於弄清楚了，黎明很早就是常三谷的臥底。常老闆給她的任務是彙報易安主任的“貞節”，一旦有出軌動機和行動，應立即報告。有一次電話報告中碰巧被伊思娘聽到了。但易安和黎明帶著各自的男朋友一同去遊玩三清山的事，黎明沒有報告，她們相約把手機關了。活該倒黴，沒有料到常老闆恰恰在這兩三天中有事找易安，結果電話不通就打到伊思孃的小靈通，伊思娘毫不猶豫地把她們兩人的*韻事和盤托出，把常老闆當場氣得鼻子血流如注。幸虧，常老闆不知我也買了小靈通，我才沒有無辜地捲進這場“溪西門”事件中。真沒想到，黎明這個連人體有幾塊骨頭都說不清楚的丫頭，居然很早就窺視易安的主任寶座。權力這東西，無法分享，不能像一堆金銀，分成幾份，只有大小上下，於是，黎明就甘願當眼線，伺機奪取權力和與之同在的金錢。
我真誠勸說她們和好如初，但有時候，一種初衷會帶來截然相反的另一種局面，叫你猝不及想。她們爭著向我揭發對方。黎明說伊思娘曾經勾引常三谷老闆，被易安主任摔了一巴掌。伊思娘也告訴我一件秘密：黎明偷的是有婦之夫，她的“男朋友”顧齊齊有老婆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沒有工作，靠賣黃碟和走私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