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架上蒔花,聽如瑟出來便收拾進去準備待奉,卻不想一進書室便看到娘子眼神幽冷的看過來,嚇得身上一嗦,趕緊垂下頭去。可思了一思,還是抬起頭來。只是這次娘子已無剛才模樣,捧著一卷詩冊正在相看。雲淡風輕,恍若無事。蓉蓉畢竟是在豪府裡呆過的,很快便思量過來了。隔日晚上,予娘子值夜,左右無人時低語:“院裡的羅娘芬娘有些奇怪。”如瑟平常少進出,幾乎一整天都在娘子屋裡打轉,出院的時候都極少。若真有娘子思量那事,必是有接應的。蓉蓉仔細觀察過三日後,覺得那二僕婦最是可疑。
帳內娘子輕輕笑了一聲,而後亦是低語:“不必驚她,大概是個惹不起的。照往常的樣子就好。”
蓉蓉楞住,回味一下遂明白了,原來娘子那般是為了試探自己。這是不是代表娘子準備予自己親近了?心中滿意歡喜,只是有一點蓉蓉覺得甚是奇怪:“奴看她平素十分謹慎,娘子到底是哪裡看出來的?”豪府裡彼此埋藏眼線,本是常事。蓉蓉見慣了,可這個如瑟真是瞧不出來。
帳內寶襲睜眼明亮:“口不對心,放棄了一條所謂最好的路。”什麼叫只願偶爾聽得一半句訊息即可?痴情不痴情的倒是小事。她從哪裡聽來的訊息?既然她家那原來主母竟連夫郎也惹不起,只得把她賣出來。又為何恰巧會被賣進溫家?而自己曾帶她出入清河公主府,李敬阿輝阿月竟然一個未曾給過一絲暗示。那麼她背後的主子就再明顯不過了。
“娘子傷心麼?”久時未聽見言語,蓉蓉想起娘子平時對如瑟厚待,不覺有此一問。
帳內娘子又笑了一下:“又不是頭一次了。傷不傷心的不重要!沒有她還有別人,況且別人給的了吾給不了。”
蓉蓉聽之默然,久時無話,待幾乎快要睡去時,才聽得耳邊似有娘子低語:“但願這一次,能捱得久些。”
床下聽音,嗯了一聲,便再無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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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日子容易過,轉眼便又是一年上元佳節了!
十四早上在佐然院中用早食時,溫思賢笑與姑母講:“聖人說上元宴也讓湘娘來進宮來,還說貴妃想看看姑母。”溫湘娘訝異,上元夜宴自然有後眷席地,只是出場者多是誥命夫人。溫湘娘雖是國公嫡女,出身不低,卻奈何沒有誥命在身。聖人這話原是賞賜恩澤麼?有些疑慮,拿不定主意。溫思賢抿嘴而笑,神色十分輕快:“姑母放心便是,左右也是好事。”
“好事?什麼好事?”溫湘娘心中不安,可大郎竟是怎樣也不肯說了。食後怎麼想也沒個所以然,便讓涵娘把寶襲叫到了跟前:“汝與大郎最親近,替姑母去打探一二,可好?”語中竟有些央求之意。寶襲看看姑母,再扭頭看看涵娘,居然也是如此。不由好笑!曾幾何時,在溫家,溫二孃是外人,姑母與阿兄無話不談。是什麼時候為成了這副模樣嗯?
可既已應了,自然還是得去相辦。去得阿兄院中,果見案後阿兄神色比早上竟還紛麗愉悅。見寶襲進來後,越發敞笑出來:“姑母這是讓二孃來問麼?”一派意氣,可二孃眼中竟無波瀾。左右一思,不免皺眉:“二孃是何時知曉的?”不會是初八去清河公主府便知曉的吧?不想,寶襲應默。心頭一時十分不適,扭過身來,立在窗下,神色肅冷。聞墨如安見狀,便帶著蓉蓉秋兒一併出屋了。
寶襲輕步緩行過來,沒有陪立在阿兄身邊,只是看著案上前日送來的《魏繚子》:“阿兄可看過二孃送來之書了麼?”
溫思賢擰眉轉回身來,看看那本兵法,低眉細想。寶襲淡淡笑了一下,翻頁隨看:“這書自阿兄送予二孃屋裡,二孃便沒有看過。一來不喜,二則無用。最末一項,二孃萬般不好,卻有自知之明。知道這詭詐之術是如何也敵不過君王的。”身後一聲冷抽,看來是警醒了。寶襲翻書又道:“就算兵法學到熟爛又如何?兵者不過君王掌中利刃,或斬殺敵將,或玩笑取樂,或擺貢高閣彰顯名聲都只隨君主心意罷了。殺敵一千,自毀八百。再是千古神兵,天長日久,亦有損毀。斷裂有缺傷的都是自家,君王利刃不只一把,又有何可惜?”
一身瀑冷之汗涔涔而出。自昨日得聖人將為賀蘭賜婚資訊後,溫思賢便覺心中無上暢快,多年抑鬱終算有個結果了,而姑母此後也不怕再露面人前,為人逗笑。可……“二孃倒是冷慧。”知這般喜事,竟瞞得風雨不透。
寶襲苦笑搖頭:“非是二孃冷慧。只是二孃求人時久。”
“求人?時久?”溫思賢口中開始酸澀,歉意看向二孃,想過去拉她柔荑卻憶起那日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