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俱備。阿巧姐伸出手去,一條一條挑,最後挑了一根十八開金的,鏈子一端墜著一隻鑄得很玲瓏的小金羊。
『這東西不錯!』胡雪巖在一旁說,『再挑!』
『不挑了。』阿巧姐走開兩步,同時招招手把古應春邀了過去,悄悄說道∶『這是我自己買的東西,千萬不好叫胡老爺惠鈔。請你替我付一付。』
說著,手一伸,一張折得小小的銀票,塞到了古應春手裡。
古應春明白了,這是阿巧姐買給她鄉下的丈夫的,自然不便讓胡雪巖出錢,便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胡雪巖還在堅持著,要阿巧姐再挑一兩年首飾,她只是袖手不動。又再三問怡情老二喜歡什麼?她卻不過情,挑了一瓶法國香水。
『算帳吧!』胡雪巖取了一百兩的銀票,交給古應春。
接到手裡,古應春也不作聲,到帳臺上跟洋女人結了帳,上車回到怡情老二的小房子,古應春才把他的銀票交了回去,『你還阿巧姐六塊洋錢。』
他說,『錶鏈子阿巧姐自己買,不叫你惠鈔。』
『豈有此理。』
『日子長了,何爭一時?』尤五這樣說,心裡也有替他們作撮合的打算了。
胡雪巖聽得這麼一說,也就一笑置之。在那裡吃了飯,怡情老二拉著尤五到一邊說了幾句,尤五又轉達給胡雪巖∶阿巧姐今天既然休息,就不想回怡情院,問胡雪巖的意思如何?
『那好辦!』他說,『跟我走好了。』
『要走就早走!不必在這裡泡了。』
『時候還早,』胡雪巖躊躇著說∶『我們一起看戲去?』
這個提議沒有人接受,古應春說明天要動身到蘇州去見何桂清投信,尤
五表示倦了,不想出門。其實都是託同,目的是要讓胡雪巖踉阿巧姐早圓好夢。
這當然不宜在裕記絲棧雙宿雙飛。他由於尤五的推薦,住進一家新開的『仕宦行臺』大興客棧,是個小小的跨院,一明兩暗三間房。阿巧姐認為太大了用不著,胡雪巖認為房間一定要多,會客才方便,有時客人來訪,只為說一句知心話,稠人廣眾,大家都憋在肚子裡不便說,結果高朋滿座,盡是空談,如果多一間空屋子作為退步,就方便得多了。
『照這個樣子說,胡老爺,你是預備長住?』
『是啊!』胡雪巖說,『絲棧裡諸多不便,我想在這裡長住,比較舒服。』
『你不是說,』阿巧姐指出他的前言不符後語,『半個月、二十天就要回杭州嗎?』
『 不錯!』胡雪巖很從容地答道,『去了馬上要來的,房間留著也不要緊,不過多花幾個房錢,有限的。』
阿巧姐不作聲,心裡在盤算,既然如此,不妨備辦一些動用什物,於是喊進茶房來,有條不紊地吩咐他去買辦風爐鍋碗等等,吃的、用的一大堆。
胡雪巖心想,照此看來,已不用多說,至少一個『短局』已經存在了。
阿巧姐也真是『做人家』的樣子,為他開啟行李,將日用雜件,佈置妥貼,然後鋪好了床,請胡雪巖安置。
等胡雪巖上床,她卻不睡,將一盞洋燈移到窗前方桌上,揹著身子,不知在做些什麼?胡雪巖等得不耐煩,便即催問∶『你怎麼不來睡?我有好些話跟你說。』
『來了,來了!』
於是阿巧姐移燈到梳妝檯前,洗臉卸妝,又檢點了門窗,才披了一件夾襖,掀開帳子,跟胡雪巖並頭睡下。
『你曉得我剛才在做啥?』
『我怎麼曉得?』
『你看!』她伸手從夾襖口袋中掏出一個金錶交到胡雪巖手裡。表是他的,卻多了一條金鍊子,正就是她在禪臣洋行自己花錢買的那一條。
『我送你的。』
『你送我的?』胡雪巖大感意外,接著浮起滿懷的喜悅和感動,把錶鏈子上墜著的那隻小金羊,湊近眼前,仔細觀玩,才領悟她特為挑選這一條鏈子的深意,她是屬羊的,這隻玲瓏的小金羊,就是她的化身,懷中相伴,片刻不離,這番深情,有如食蜜,中邊皆甜。
『喏!』她又塞過來一個紙包,『大概是胡太太替你打的絲絛子,好好帶回去,不然胡太太問起來,設法交帳。』
她猜得一點不錯,原來系表的一條黑絲絛,是胡太太親手所織,難為她想得這麼周到。
『這條絲絛子,齷齪是齷齪得來!』阿巧姐皺著眉說,『本來我想拿它洗洗清爽,深怕你太太會問,是哪個洗的?就露了馬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