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日,七姑奶奶對他這話,一定不服帖,這時卻是窘笑著點一點頭說∶『我曉得了。就是這句話嗎?』
『就是這句話。』胡雪巖說∶『你是玲瓏七竅心,自己有數就是,何必還要我多說呢?』
這話有言外之意,七姑奶奶想再問些什麼,到底還不好意思出口,只很嫵媚地笑著道謝∶『謝謝你,小爺叔!』
兩人走到外面,怡情老二迎上來說∶『古老爺的話不錯,這裡大嘈雜,請到我「小房了」去吃吧!』
姑娘與恩客另營不慮人干擾的雙宿雙飛之處,叫做『小房子』。抬情老二的小房子就在這條弄堂的末尾,也是尤五每個月貼開銷,但尤五的朋友多,在怡情院會客比較方便,所以難得到小房子去。想不到這時候倒派上了用場。
胡雪巖自然贊成,回頭對七姑奶奶說道∶『那是老二住家的地方,比較清靜,走吧!』
於是怡情老二關照相幫,凡有『局票』來,只說病了,不能出『堂差』,又關照,等尤五一來,請到小房子去。
這一下倒提醒七姑奶奶了,依然是把胡雪巖喊到一邊,悄悄說道∶『我是溜出來的。不見我的人,他們會發急。』
這是指阿珠和陳世龍而言,『那好辦!』他說,『叫人去通知一聲就是了。』
當時寫了個便條,說七姑奶奶與尤五在一起,到時自回,不必著急。胡雪巖掏了個銀角子做力錢,叫怡情院的相幫,立刻送交陳世龍。
辦妥了這一切,一起走到怡情老二的小房子,是一樓一底的石庫門房子,樓下是另一家,她住樓上,佈置得楚楚有致,看上去是很舒服的地方。
剛剛坐定,怡情院裡自己做的酒菜。已經送到。怡情老二和古應春都要推七姑奶奶上座,她則一定不肯,結果是古應春首座,她和胡雪巖兩對面,主人未座,正好各據一方。
款客的是紅葡萄酒,古應春送的洋酒。據說那是補血的,連宮裡都經常飲用。怡情老二把它看得很珍貴,殷殷相勸。七姑奶奶的酒量,也還不壞,但一心只記著胡雪巖的忠告,強持著不肯多喝,也不多說話。席面上只聽古應春在談胡雪巖上外國酒館的經過,七姑奶奶和怡情老二都聽得只是笑。
古應春這天的興致很好,談笑風生,滔滔不絕,一直到尤五出現,話鋒才被打斷。
兄妹相見,都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尤五的不悅,還可以想象得到,但對七姑奶奶的微現俱憚,胡雪巖卻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七姑奶奶行事任性,從不知什麼叫害怕?平日只見尤五有些怕她,此刻為何她怕尤五?
這就是為了有古應春在座的緣故。胡雪巖很快的想通了,她怕她哥哥責
備她幾句,當著古應春下不得臺。既然如此,倒要小心防護她,因此,他首先就替她解釋不能不來的緣故。接著便談與哈德遜會面的經過,算是讓尤五忘掉了對七姑奶奶的不快。
自此開始,就沒有工夫說笑了,許多正事要商量,頭緒紛繁,一件事沒有辦妥,又扯到第二件。直到午夜,還未安排停當。
『怎麼辦呢?我非早早趕回杭州不可。』胡雪巖有些著急,『一直都覺得人不夠用,此刻越覺得擺佈不開。』
半天未曾開口的七七姑奶奶開口了∶『也沒有什麼擺佈不開!小爺叔你明天儘管動身,路上沒有人送,我送,保你到了嘉興,我再回松江。』
『這倒也是個辦法!』尤五點點頭,『好在一路上,阿七都熟。就這樣吧!你到了杭州,趕快派世龍拿了公事到松江來接洋槍。』
他們兄妹這一番對答,使得古應春大為驚奇,『原來七姐是這麼能幹!』
他自愧不如以外,也為她擔憂,『這條路上,這幾天很不好走,要當心!』
『謝謝你!』她報以矜持的微笑,『不要緊的。』
『真的不要緊!』到這時候,尤五總算找到機會,可以說她一句了,『我們家這位姑奶奶,一個人亂闖闖慣了的。』
『也不是什麼亂闖。』七姑奶奶覺得必須分辯,『有把握的地方我才敢去,摸不清路道的地方,我也不敢亂闖。象這裡,我就曉得是不要緊的。』
『對啊!』怡情老二介面說道,『要是不嫌棄,常常請過來,這裡就跟自己家一樣。』
『聽見沒有,五哥!』七姑奶奶礙意地,『就跟自己家一樣!』
『只有一件,』古應春也湊趣說笑,『回去在五嫂面前瞞著點。』
『這倒不礙事。我五嫂最賢慧,不管他這筆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