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倒過來也是一樣,說該縣地要事繁,非諳於吏沽的幹才不可,這意思就是說,科甲出身的,總不免書呆子的味道。你想想看,是這話不是?』
王有齡把他的話細細體味了一遍,恍然有悟,欣然敬一杯酒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所以我勸你不必加捐「本班儘先」,一樣也可以得好缺。』
世上有這樣的妙事!王有齡離座而起,一揖到地∶『楊二哥,小弟的前程,都在你身上了。若有寸進,不敢相忘。』
『好說,好說!』楊承福急忙跳起身來,拉住了他的手,『你請坐。聽我告訴你。』
楊承福為王有齡謀,與其花大價錢捐『本班儘先』,不如省些捐個『指省分發』,州縣分發省份,抽籤決定,各憑運氣,『指省分發,便可有所趨避,楊承福要他報捐時指明分發江蘇。
『我們大人是江蘇學政,身分與江蘇巡撫、江寧將軍並行,連兩江總督也要買帳。你分發到了江蘇,我替你跟我們大人說一說,巡撫或者藩臺那裡關照一聲,不出三個月,包你「掛牌」署缺,缺分好壞就要看你自己的運氣了。』
這真是天外飛來奇遇!王有齡笑得合不優口,卻不知說什麼好!心裡在想,他家『大人』不知叫什麼名字?想問出口來,又覺不妥,說了半天,連江蘇學政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豈非笑話。
楊承福還怕他不相信,特別又加了一句∶『我們大人最肯照應同鄉,你算半個雲南人,再有我從中說話,事情一定成功。』
酒到微醺,談興愈豪,楊承福雖的『底下人』的身分,卻不是那幹粗活的雜役,一樣知書識字,能替主人招待賓客,接頭公事,所以對京裡官場的動態,十分熟悉。但是他的朋友,都是此粗人,不是他談論的對手,此刻遇見王有齡,談科甲、談功名、談那些大官的出身交遊,他不但懂,而且聽得津津有味,這使得楊承福非常痛快,越覺得酒逢知己,人生難得。
『我們大人的人緣最好。在同年當中,年紀輕,有才氣,人又漂亮,所以同年都肯照應他。「散館」以後,不過十年的功夫,就當到侍郎。如果不是四年前老太爺故世,丁憂閒了兩年多,現在一定升尚書了。』
聽到『散館』兩個字,便知是個翰林,王有齡問道∶『你家大人是哪一科?』
『道光十五年乙未。這一榜是「龍虎榜」,現在頂頂紅了。』
楊承福興高采烈地說∶『我家大人是二甲四十九名,點了翰林。
第五十名就是大軍機彭大人,他不曾點翰林,不過官運是他頂好,現在紅得很,軍機處裡一把抓。『
這話似乎不能相信。王有齡也知道,軍機大臣要講資格,彭蘊章就算飛黃騰達,異乎常人,在軍機上也是後進,怎麼會『一把抓』呢?
『這我倒要請教了,』他說,『大軍機不是有好幾位嗎?』
『不錯,有好幾位。不過前面的幾位現在都不管事。資格最老的是賽尚阿賽大人,派到廣西打「長毛」,吃了敗仗,革職了。
還有位何汝霖何大人,身子不好,告了病假,剩下就是祁雋藻祁大入,那是老資格,精神也不大好,而且鄭親王家的那個老六,御前大臣肅順,專門與他作對,灰心得很,越發不願管事。
這一來,就輪著彭大人,以下也還有兩三位,科名上說是老前輩,不過進軍機在後,凡事總要退讓一步,聽彭大人作主。『
『怪不得!有這麼硬的靠山。你家大人升尚書,那是看得見的事了。』
王有齡又問∶『丁憂服滿起復,仍舊是兵部侍郎?』
『調了。調戶部,「兼管錢法堂」,好差使!不是自己人照應,哪裡輪得到。』
說來說去,到底叫什麼名字呢?王有齡心裡癢癢地,但越說越不宜開口動問。等飯罷訂了後約,楊承福剛剛告辭,王有齡跟著也上了街。
他上街是要去買一部書。這部書在通都大邑都有得賣,京城裡琉璃廠榮主齋刻印的《爵秩全覽》,王有齡買了兩本,一本是今年,咸豐壬子年夏季的,一本是秋季的,翻到戶部這一欄一看,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面寫得明明白白,漢缺的戶部尚書和侍郎是孫瑞珍、王慶雲、何桂清。
何桂清字根雲,雲南昆明人。
『奇怪啊?是這個何桂清嗎?』王有齡喃喃自問,『他本籍不是雲南,也沒有聽說過有「根雲」這個別號。到底是不是他呢?』
王有齡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興奮,但也亂得厲害。他急需找個清靜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