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見機行事。此刻連我自己都還不曉得該怎麼說?』
談到這裡,就該馬上做一件事,派人去把俞武成找來,老太爺不知道他此刻在何處?但漕幫的聲氣甚廣,只要交代一句下去,大小碼頭,旦夕皆知,自會找出人來,而況俞武成亦非無名小卒,找起來更容易。只是要看他是近是遠,在近處來得快,在遠處來得慢,日子無法預定。
『我曉得你心裡急,不過急也無用,事情是總可以擺平的。』
老太爺說,『難得相聚,且住兩日再說。』
『當然,當然。』胡雪巖說,『多的日子也耽擱下來了,不爭在這兩天。』
他是如此,裘豐言更不在乎,這一夜照樣開懷暢飲,聽老太爺談他當年走南闖北,涉歷江湖所遭遇到的奇聞異事,直到深宵不倦。
談來談去談到俞武成,『松江是「疲幫」,他們那一幫是「旺幫」,所以武成在我們這夥人當中,是花花公子,嫖賭吃著,樣樣來,樣樣精。』老太爺不勝感慨地說,『哪曉得快活了一輩子,老來苦!』
『這都是叫長毛害的。』胡雪巖說,『不鬧長毛,他好好在楊州、鎮江,何至於此?所以俞老跟「他們」搞在一起,我真弄不懂!』
『老弟臺,你見了武成,這些話要當心。他有樣壞毛病∶不肯認錯!不說還好,一說偏偏往錯裡走。除非他老孃說他,他不敢不聽,不然,天王老子說他一句錯,他都不服。』
『這樣看起來,倒是位孝子!』裘豐言說,『可敬之至。』
『大家敬重他,也就是為此。』老太爺說,『他今年六十七,到了九十歲的老孃面前,還會撒嬌。想想也真有趣。』
『喔!』胡雪巖問∶『她娘還在?』
『還在!』
『在鎮江?還是揚州?』
『不!那兩個地方怎麼還能住?』老太爺說,『搬在蘇州。去年到杭州燒香,路過鬆江,在我這裡住了幾日。』
『九十歲的老太太,還能出遠門燒香。倒健旺?』
『健旺得很呢!』老太爺說,『這位老太太,當年也是好角色。俞三叔——武成的老爹,是叫仇家害死的,她帶了一把水果刀找上仇家的門去,見面就是一刀!出來就到衙門,縣官倒是好官,說她替夫報仇,當堂開釋。那時她還有四月的身孕在身,生下來就是武成。』
『原來俞老是遺腹子!怪不得孝順。』
『他也不敢不孝順。』老太爺又說,『武成後來管幫,也虧得我這位俞三嬸。當時俞三叔一死,還沒有兒子,幫中公議,由他家老五代管。遺腹子生下來,如果是女的,不必說,是男的,到二十歲,俞老五「推位讓國」。
哪曉得俞老五黑心,到時候不肯讓出來。又是俞三嬸出面,告到僧運總督那裡,官司打贏,武成才能夠「子承父業」。『
『照此說來,這位老太太對外頭的事情,也很明白?』
『當然!是極明白的人。』
『也管他們幫裡的事嗎?』
『早先管,這幾年不大管了。』老太爺又說,『早先不但管他們幫裡的事,還管江湖上的閒事,提起俞三寡婦,真個是響噹噹的字號。』
就在這一番閒談之中,胡雪巖已籌劃好一條極妥當的計策,不過欲行此
計,少不得一個人,先要跟這個人商量好了,才好跟老太爺去談。
這個人就是七姑奶奶。回到尤家已經深夜,不便驚動。第二天一早起身,匆匆漱洗,便喚過來伺候他的小廝,進去通知,立請七姑奶奶有要緊事商量。
七姑奶奶大方得很,說是請胡雪巖、裘豐言到她屋裡去談。『小姐』的閨房,又有芙蓉在,裘豐言自然不便入內。
『不要緊! 我們真正是通家之好,你一起去聽聽,省得回頭我再說一遍。』
聽得這話,裘豐言只好相陪。到七姑奶奶住的那間屋子,堂屋裡已經擺好了一桌早飯,松江人早餐吃硬飯,裘豐言頗感新奇,不但有飯還有酒,這在他倒是得其所哉,欣然落座,舉杯便喝了一大口。
『老裘,你少喝點,今天還有事!』
『什麼事?』七姑奶奶介面說道,『裘老爺來,沒有啥款待,只有酒。
小爺叔,你不要攔他的高興。『
『老裘不會不高興,我一說出來就曉得了。七姐,我問你個人,你曉不曉得?』胡雪巖說,『俞三寡婦!』
『是不是俞師叔的老孃?』
『對。』
『現在不叫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