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有個了斷。不知道應翁要哪一樣?』
『這個人很難弄,將來一定會有麻煩,不如現在就來個了斷。』古應春說,『此刻要他退錢,不知道辦得到,辦不到?』『不怕討債的兇,只怕欠債的窮。如果他錢已經用掉了,想退也沒法子。』這是實話,不過古應春亦並不是要趙寶祿即時退錢不可,怡和洋行那方面,只要將與趙寶祿所訂的契約轉過來,胡雪巖已承諾先如數退款,但將來要有保障,趙寶祿有絲交絲,無絲退還定洋。只是要如何才有保障,他就不知道了。『最麻煩的是,他手裡有好些做絲人家寫給他的收據,一個說付過錢了,一個說沒有收到,打起官司來,似乎對趙寶祿有利。』『不然。』楊師爺說∶『打官司一個對一個,當然重在證據,就是上了當,也只好怪自己不好。如果趙寶祿成了眾矢之的,眾口一詞說他騙人,那時候情形就不同了。不過上當的人,官司要早打,現在就要遞狀子進來。』『你也是。』悟心插嘴說道∶『這是啥辰光,家家戶戶都在服侍蠶寶寶!哪裡來的工夫打官司?』
楊師爺沉吟了一回說道∶『辦法是有,不過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都要走到。趙寶祿有沒有「牙帖」?』交易的介紹人,古稱『駔儈』,後漢與四夷通商,在邊境設立『互市』;到唐朝,『互市』擴大,且由邊境延伸到長安,特設『互市監』,掌理其事,『互市』中有些『互郎』,即是『駔儈』,互市之物,孰貴孰賤,孰重孰輕,只憑他一句話,因而得以操縱其間,是個很容易發財的行業,不過第一、須通番語;第二、要跟互市監拉得上關係。所以胡人當互郎的很多,如安祿山就是。不過胡人寫漢字,筆劃不真切,互字不知如何寫成『牙』字,以論傳論,稱為『牙郎』;後世簡稱為『牙』,一個字叫起來不便,就加一個字,名之為『牙行』。『牙行』是沒本錢生意,黑道中人手裡握一杆秤,在他的地盤上強買強賣,兩面抽傭,甚至於右手買進、左手賣出,大『戴帽子』。所以有句南北通行的諺語∶『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車案、船老大、店小二、腳案,無非欺侮過往的陌生旅客;只有牙行欺侮的不是旅客而是本地人。
當然也有適應需要,為買賣雙方促成交易、收取定額佣金的正式牙行,那要官府立案,取得戶部或者本省藩司衙門所發的執照,稱為『牙帖』,方能從事這個行當。趙寶祿不過憑藉教會勢力,私下在做牙行,古應春推測他是不可能領有牙帖的。
『我想他大概也不會有。』楊師爺說∶『怡和洋行想要有保障,要寫個稟帖來。縣衙門把趙寶祿傳來,問他有沒有這回事?他說「有」;好,叫他象牙帖出來看看。沒有牙帖,先就罰他。』『罰過以後呢?』
『要他具結,將來照約行事。』楊師爺說∶『這是怡和跟他的事,將來要打官司,怡和一定贏。』『贏是贏了,就是留下剛才所說的,不怕討債的的兇,只怕欠債的窮,他如果既交不出絲,又還不出定洋,莫非封他的教堂?』
『雖不能封他的教堂,可以要他交保。那時如果受騙上當的人,進狀子告他,就可以辦他個「詐偽取財」的罪名。』楊師爺又說∶『總而言之,辦法有的是。不過「凡事豫則立」;刑名上有所謂「搶原告」,就是要搶先一步,防患未然。你老兄照我的話去做,先叫怡和洋行寫稟帖來,這是最要緊的一著。』『是,是!多承指點,以後還要請多幫忙。』正事談得告一段落,酒也差不多了。楊師爺知道悟心還要趕回庵去,所以不耽誤她的工夫,吃完飯立即告辭;古應春包了個大紅包犒賞他的僕從,看著楊師爺上了轎,吩咐解纜回南潯。
歸寢已是三更時分,雷桂卿頭一著枕,突然猛吸鼻子,發出『嗤,嗤』的響聲,古應春不由得詫異。
『怎麼?』他問∶『有什麼不對?』我枕頭上有氣味。『
『氣味?』古應春更覺不解,『什麼氣味?』
『是香氣。』雷桂卿說,『好象悟心頭髮上的香氣。你沒有聞見?』
『我的鼻子沒有你靈。』
古應春心想,這件事實在奇怪,悟心並沒有用他的枕頭,何以會沾染香味?這樣想著,不免側臉去看,一看看出蹊蹺來了。雷桂卿的枕頭上,有一根長長的青絲,可以斷定是悟心的頭髮,然則她真的用過雷桂卿的枕頭?『不對!』雷桂卿突然又喊∶『這不是我的枕頭,是你的。』他仰起身子說∶『我記得很清楚,這對鴛鴦枕,你繡的花樣的鴛,我的是鴦,現在換過了。』古應春恍然大悟,點點頭說∶『不錯,換過了。你知道不知道,是哪個換的?』
『莫非是悟心?』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