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先前讓亳州將軍還是不要坐得好,宋洞明同樣讓正值志得意滿之時捱了當頭一棒的刑部清吏員外郎劉彧迴避,確實是一番好意。
無他,因為接下來兩人的敘舊對一般人而言就是一場避之不及的災難,就連官居封疆大吏的宋洞明自己,恐怕這幾天都得反覆思量,夜不能寐。
北涼王徐鳳年,一個離陽王朝疆域遼闊遠遠超過八百年前一統中原的大秦過程中,留下始終無法繞過去的一頁,而不是如尋常開國將領那般一筆濃墨重彩的人,就連當初“死訊”傳來之時,無論是疆土淪喪的舊北莽系臣子,還是兩遼與江南道廟堂“士林”,以及前帝太安城舊臣與南詔扶龍之臣,幾乎所有人都趕到如釋重負。
在朝堂上如日中天一家獨大的涼黨,當初可都是那人的家臣,在北涼地界內聖旨還不如清涼山一道口諭管用。
如今離陽朝廷中,以種神通種檀父子為代表的舊北莽系臣子尚還在夾著尾巴做人,跟隨真龍赴北的南疆文武在納蘭右慈病逝後再無主心骨,江南道多是廟堂文臣的世族高官難以成事,天子已有扶持遼東八閥對抗涼黨的趨勢。
大棒下來的時候胡蘿蔔還沒遞出,若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北涼王徐鳳年“死而復生”的訊息傳了出去,心生怨氣的涼黨勢力隨著昔日的徐字王旗揭竿而起,所造成的動『蕩』絕對不亞於幾年前,讓龍椅易主的導火索西楚復國。
宋洞明眼神晦暗,輕聲道:“王爺,你這突然來到亳州,是準備替東越劍池遮風擋雨?”
徐鳳年不置可否,笑道:“當初在流州相遇,我顧忌北涼老臣方面,只能給宋先生一個歷朝歷代中從未有過的副經略使,這還忘了恭喜先生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經略使。”
宋洞明苦笑道:“王爺莫要取笑我,眼下這可不比以前在北涼那般上下一心,只為抵擋北莽入侵。不說現在大不如從前的經略使一職,光是與野心勃勃的廣陵道副節度使宋笠相鄰,就已經讓我如芒在背。”
宋洞明加入北涼時,徐鳳年曾與他有過一番仕趙不仕徐,仕北涼即仕離陽,不仕天子仕蒼生的輕聲交談,箇中深意,神鬼難辨。
李當心也曾『摸』著腦袋向徐鳳年提醒過,說宋玉明與白煜二人之中必有一人是離陽的內應,但是隨著北涼自降徐字王旗,均是雄才在身輔佐北涼的兩人身份也就不了了之,未曾水落石出就已是爛泥沉底。
但對於新帝趙鑄來說,宋洞明的身份就顯得有點尷尬了,先是在離陽朝廷傳出儲相一說,受到打壓淪為棄子後加入北涼,擔任清涼山北涼王府的主事副經略使,之後再是頂著打下北莽功臣的身份進入新朝。
其他北涼文臣武將,入朝為官後大多能官升一兩階,甚至有過連跳sn千金買馬骨的例子,但不知不覺頭上生出一頂“三姓家奴”帽子的宋洞明只是摘下了那個副字,並且還是這個內有東越劍池說話比官員還要管用的東越道。
收回心思,徐鳳年問道:“東越劍池一事,宋先生可曾知曉?”
宋洞明面有愧『色』,嘆氣道:“雖然說此次打壓各地幫派宗門是由刑部趙勾與地方武將配合行事,但作為一道經略使的我肯定是或多或少會得到些許訊息,我也知曉東越劍池柴青山曾有恩於北涼,有恩於中原百姓,但此番梳理江湖勢力,與老涼王當初馬踏江湖一樣,已無外敵之下勢在必行,非我能所阻止。”
徐鳳年並未在意,換了顯得好奇的話題,“先前在酒樓我聽聞那個劉彧稱呼你為伯父,難不成還真跟宋先生是有點親戚不成,以前可不知你還與遼東豪閥有過深交。”
宋洞明不急不緩解釋道:“劉彧啊,以前還未曾進入北涼,遼東八閥祥符年間聯袂進入京城,曾私下拜會過不少當紅大臣,或是隱於閒職的青壯官員。後來再從北涼入朝為官,已是八公侯之一的遼東扶風劉氏,就更加是來對我鹿鳴宋家錦上添花了。”
儘管是久別重逢,但徐鳳年絲毫沒有生疏的意思,開起了玩笑,“說來說去,還真是得佩服宋姓子弟。不說明明大廈已傾差點一門三夫子的文壇巨擘宋家,之後卻是憑著淡出朝堂的宋恪禮東山再起,這會又出了個廣陵道經略使宋慶善領銜的宋氏三傑,旁邊再有個廣陵道副節度使的宋笠,這邊東越道還有鹿鳴宋氏的宋先生。”
“有時候就在想了,要是天下宋氏是一家,那可真是不輸天子趙氏的頂尖豪閥。像我就不行了,年少時期揮金如土一點兒都不心疼,後來更是為了一口氣將整個家都打光了,難得碰上一個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徐氏,還是個逐漸破落的觀海徐家,給自己找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