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六月繁花似錦,剛下過一場大雨,水汽還在瀰漫,鎖住幢幢重樓。
一間佈置得極為典雅明亮的書房裡,一名年方及笄的美麗少女,身著一身鵝黃色菲薄春裳,倚在一位白衣男子懷裡,手持一枚紫毫湖筆,照著一幅寫好的字帖,將上面的字臨摹到一幅仕女圖上。
“花落東君,嗯,花落東君也憔悴。”她一邊寫,嘴裡一邊一字一句的念道。
畫中一白裳少女,在一株乾枯的樹椏下,俯身去拾地上的一串白花,畫中少女眉目極清秀,額邊一點紅,那枝落花開得那般溫婉絢爛,那般殘缺不全。
“唔,這次寫得好多了,只是還是不夠中和,筆境如心境,寫的時候一定要志氣和平,不激不厲——”那男子不但容顏俊美之極,就連說話的聲音都特別動聽,低低沉沉的,帶著男性特有的磁性嗓音。
那女子回眸帶著幾分嬌嗔之色瞟了一眼身後的男子,嬌笑道“你在我身後,要我怎麼志氣和平嘛。”她聲音軟軟糯糯,眼角蕩著一汪春水。
不想她身後的男子突然眉頭一皺,不悅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這樣子看人麼,把你在揚州學到的一切,都給我忘了,明白麼。”
那女子面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急忙轉過身去,擱下手裡的筆,拿起一方墨,低眉斂目的研磨了起來。
那男子似乎有點後悔自己方才的態度,他緊抱著懷中女子,雙唇在她耳後潔白的肌膚上輕輕摩挲。
“累了麼,煙亭,今天就到這裡罷。”他在她耳邊低語,眉目間滿是溫柔。
煙亭低頭輕聲道“嗯,我把這些墨用完就好。”
身後的男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煙亭心裡微微一涼。嘆氣,就是說明心有不足。自己不管怎麼努力去做,還是無法讓他滿意。
只是不管他怎麼樣對她,她都不敢有絲毫的抱怨。
她怎麼敢去抱怨杜若衡呢。
他是多少江南女子的夢中情人,她不過是秦淮岸邊一煙花女子。
他當初將她買走。原以為是要放在探花樓,伺候那些前來千金買笑的男子,不想竟被送到這一處別院,只伺候他一人。
他溫柔,俊美,才華橫溢,還很。。。強壯,只是有一點冷,即便在二人*相呈,水到渠成那一刻。他的身體,依然還是冷的。
而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去讓他滿意,努力把自己變成他心中那個人的樣子。
揚州藏香苑裡媽媽姐姐們教的一切都毫無作用,他不許她風情萬種的笑。也不許她柔聲細氣的講,他要她學琴棋書畫,他要她背四書五經,她以為他想把她培養成一個大家閨秀般的女子,他卻又要她學賭博測字出千作弊等市井小人的伎倆,她努力讓自己按他要求的去做,他又嫌自己太過順從。
他每一張仕女圖都是照著自己去畫。但是煙亭知道,那不是自己。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他心中那個人的樣子的,是的,她知道他是在按照某一個女人的樣子打造她。
而且她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弄影。
好幾次情到濃時他的手指深深的嵌入她的肌膚,嘴裡喃喃的喚著弄影,弄影。
奇怪。怎麼還有他要不到的女人呢。
一陣笛聲遠遠傳到了房間,杜若衡聽到這笛聲,雙眉微微一擰,猛然放開了懷裡的少女,起身向外疾步走去。
這笛聲帶著絲絲異域的風情。煙亭在揚州學過奏笛,卻聽不出這是哪裡的音律。
杜若衡出了房,穿過花園的假山,沿著曲徑來到一處荷塘邊,一名與杜若衡年紀相仿的男子手持一根竹笛,站立在一株垂柳樹下。
那人不但與杜若衡年紀相似,衣著與神情都有那麼幾分相似。
同樣的白衣若雪,同樣的冰涼俊美。
“青龍侍者衛毅見過杜左使,杜左使好閒情逸致啊,這個時候竟然還這般有興致作養脂粉。”來者說罷,朝杜若衡微微一頷首,算是行禮。
“哦,那又如何。”杜若衡兩道長眉微微一挑,帶著那麼一絲不耐煩的神色看著來人。
“南朝的人都是廢物麼,出動了那麼多的人都沒有捉住蕭漸漓。”衛毅帶著一絲不屑冷冷一笑。
“我本來就沒有指望他們能捉住蕭漸漓。”杜若衡面無表情說道。
他費盡心思讓朝廷大動干戈的去捉蕭漸漓,不過是為了逼蕭漸漓在鄢弄影面前暴露自己身份罷了。
否則他就不會誘使謝楠音去找蕭漸漓通風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