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慢慢了轉回了身子,只是依舊站在原地,愣愣望著那人背影。
一陣秋風吹過,但聞松濤霍霍之聲,仿若那江潮一般,過得片刻,周遭又歸於寂靜,但聽那男子手下曲調一轉,先是一陣細緻綺麗,似乎女子低語,接著又步步走高,變得險峻了起來,一時間,曲調越來越急,音調越來越高,便如那驚濤拍岸,間中還夾雜那電閃雷鳴,弄影只聽得莫名其妙的緊張不已,那呼吸,便快了起來。
這隻曲,她竟然從未聽過,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人,能彈奏出這般曲調。
正當她思緒隨著那曲調一起激盪之時,那琴聲,突然停了下來,周遭便靜了下來,唯有餘音,在山谷中來回盪漾。
“這...”弄影過了半響,方回過神來,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失聲道“先生,先生竟然將那高唐賦譜做了曲子!”
“你怎麼知道這是高唐賦?”那男子聲音變得格外低沉且嚴厲了起來,話透過面具傳出,帶著那金屬之音,說不出的詭異。
“是啊,我怎麼知道的,”弄影喃喃自語——世上並無高唐賦的琴曲,她為何會覺得這就是高唐賦——過了半響,終繼續說道:“只是這琴中,我只覺那長風起波之意,水澹澹而盤紆,洪波淫淫之溶裔,奔揚踴而相擊,雲興聲之霈霈,這感覺,不是那高唐賦,又會是什麼呢。”
那男子身子一動不動,定在了那裡,過了好半響,突然道“你走罷,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若是你,便半步不離那莊子,哪裡也不要出去,才方是保那一生平安之道。”那聲音,冰冷且急促。
弄影見他逐客,心中哼了一聲,嘴上說道“先生這句話,卻是奇怪了,我願意去哪裡,誰也攔不住我,只是,”弄影停了片刻,繼續道“先生此曲,在下生平第一次聽,日後,想必也再也不能聞了,這曲還有一半沒有彈完,還請先生,容在下聽完,否則只怕在下一生都要為之糾結了。”
“小小年紀,妄談什麼一生,”那男子冷冷說道,“只是這曲子,卻沒有下半闕了。”
“為什麼啊!難道先生沒有譜出來麼?”弄影吃驚道。
“譜出來,卻彈不出來,世上沒有哪張琴,能夠同時奏出那‘清濁相和,五變四會’之意。”那高唐賦後半部,卻是那同時有磐石險峻,仰視山巔,肅何千千之悲壯,又有那雌雄相失,哀鳴相號之悽婉,變幻之快,根本無法自然過渡,若要強行轉換,便會有那突兀生硬的之意。
“一個人,自然是彈不出來,可是先生是否試過二人合奏呢?”弄影便問道。
“二人合奏?”那人停了片刻,道“這琴,如何二人合奏?”
“先生負責取音跟濁音,另一人負責清音即可。”
弄影此話一出,那人便似乎呆了片刻,過了半響,方道“這世上,這世上,誰能跟我合奏。”
“先生若不嫌棄,在下願意一試。”弄影說完,便帶著幾分忐忑,望著那人背影,不知自己這番貿然自薦,那人會否同意。
“你,”那人過了半響,方道“你這等年幼,沒有經歷過變故,哪裡能奏出這‘雌雄相失,哀鳴相號’之意。”
須知這彈琴,一曲一拍合上了,那終究只是入門,必須那心領神會了曲中之意,方能奏出那曲中極致。
“誰說我沒有經歷過變故,這雌雄相失,固然悲慟,但那生下來便失怙,從小到大沒有人照管,做了錯事,雖沒有人打罵,但也沒有人替你擔當,莊子上的人犯了錯,還要我去受責,你,你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知道的。”弄影說道這裡,眼圈竟悄然紅了。
這其實,便是她最大的心病。她自年幼懂事時起,便知道自己將來要做這夜茗山莊莊主的,是以各方面,對自己要求,都特別苛刻,以求完美,到得九歲上,老莊主突然去世,她便繼承了這八卦算珠,做了這莊主,人家孩子在她這般大時,均還在父母翼下,撒嬌耍潑,她卻要開始掌管這莊中大大小小之事,白日裡要斷那是非,夜晚上要算那生計,根本不知那童年為何物,是以她便更加執著的想回歸那忘憂劍派,總渴望有人能管著,凡事不用她操心,做了錯事,哪怕被罵上一頓,然後自有那大人幫她解決。
這一切,本是那每個孩子最自然不過,甚至不能覺察到的幸福,對她來說,卻是那般的渴望,又遙不可及。
那彈琴的黑衣男子,聞聽她這般說,竟低頭不語,沉默了好半響,方抬起頭來,低聲道“你過來。”
弄影聞此言,心猛地一跳,深吸了口氣,便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