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的人是這樣,而且有遠不及他們三個的!找個事情真比登天還難!”(注:《我的幾個房東》,《老舍生活與創作自述》。)
老舍對於普通的英國人身上所表現出的獨立精神,是很讚賞的。他的第一個房東是姐妹倆,年紀都大了。妹妹勤苦忠誠,受過相當的教育,為了照顧身體不好的姐姐,寧可放棄家庭教師的職業,留在家裡獨立撐持全部家務。她把樓上兩間房子租給單身的男人,進些租金。這樣,她得給大家作早飯、晚飯,得上街買東西,得收拾房間,得給大家洗衣裳,得記賬,他忙裡偷閒,還要讀一點聖經,給朋友寫信。她有一種獨立不倚的品格和精神。她哥哥開著麵包房,到聖誕節才送給妹妹一塊大雞蛋糕。妹妹絕不去求他的幫助,就是對那一塊大蛋糕,她也馬上還禮,送給她哥哥一些有用的小物件。這使老舍很感慨,他說:“自然,這種獨立的精神是由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逼出來的,可是,我到底不能不佩服她。”(注:《我的幾個房東》,《老舍生活與創作自述》。)當老舍快回國時去看望她,她的背已經很彎,發也有些白了。
老舍同普通的英國人友好往來,給他留下許多難忘的印象。民族偏見阻隔不住人民之間的友誼。他在東方學院認識了學習華語的學生艾支頓,兩個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艾支頓是個退伍的軍官,曾經作過教員。老舍遇見他的時候,他已被補習學校免了職,沒有事作。原因很簡單,他本已結婚,但是在倫敦他又和一位美國女子發生了戀愛。她是學經濟的,有碩士學位,當時他在補習學校演講關於經濟的問題,她給他預備稿子。結果夫人告了,離婚案成立,他得到自由,卻丟了工作,還得按月供給夫人一些錢。他們的生活因此過得很狼狽。老舍見到他,他提議“彼此交換知識”,老舍多教他些中文,他教老舍英文,為學習的方便,頂好是住在一起。老舍答應了,他們就合租了一層樓,租約三年,由老舍出房租,他們夫婦兩個供給飯食。老舍曾經這樣記述了他們在一塊的生活情形:
艾支頓夫人真可憐。她早晨起來,便得作好早飯。吃完,她急忙去作工,拼命的追公共汽車;永遠不等車站穩就跳上去,有時把腿碰得紫裡蒿青。五點下工,又得給我們作晚飯。她的烹調本事不算高明,我倆一有點不愛吃的表示,她便立刻淚在眼眶裡轉。有時候,艾支頓賣了一本舊書或一張畫,手中摸著點錢,笑著請我們吃一頓。有時候我看她太疲乏了,就請他倆吃頓中國飯。在這種時節,她喜歡得象小孩子似的。(注:《我的幾個房東》。)
這種生活,持續到房子的租約期滿。因為一時很難找到同住的合適的房子,老舍只得同艾支頓夫婦分手。一九二九年,老舍回國時,艾支頓在一家大書局找到了工作。後來,艾支頓“出版了一本《金瓶梅》的英譯本,扉頁寫著:‘獻給我的好友舒慶春’。也許他始終不知道,他在倫敦的這位中國朋友舒慶春,後來已成為國際有名的文學家呢!”(注:黃苗子:《老舍之歌》,《老舍生活與創作自述》。)
在倫敦,老舍看見了英國社會的不平等,金錢萬能的怪現象,上層資產階級的腐化,民族偏見,等等;他也看見了英國人的勤苦、善良、獨立、務實的精神。他把這些印象寫進了長篇小說《二馬》;在這本書裡,他對於祖國的命運流露了深深的憂慮。
走上文學創作之路
一個嚴肅的作家,他的創作的動機,總是由於複雜的社會生活的啟迪而萌發的,並且都有著明確的功利目的。這是就一般情況而言。就一個具體作家的創作道路而言,那情形又總是千差萬別,各具特點的。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標誌著老舍漫長文學創作之路的起點,然而這部作品的創作卻是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動手寫作的。
在倫敦,老舍有機會同許地山經常在一起;此時的許地山已是文學研究會的成員,並且以他的《命命鳥》蜚聲國內文壇。許地山客居倫敦期間,閒下來就用一本中國小商店裡用的粗紙賬本寫小說。這引起老舍的羨慕和興趣。半年以後,到異鄉的新鮮感逐漸消失,舉目四顧,孑然一身,思鄉之情,縈繞於懷,在國內生活時所親歷的事事物物,在寂寞中閃現為一幅幅鮮明的圖畫。這種情形,使老舍在讀小說時竟忘了讀的是什麼,呆呆地沉緬於回憶之中。這時,他拿起筆來,在三個便士買來的作文簿上,用鋼筆橫書,寫下自己對過去親歷的生活的印象,抒發自己久鬱於心的感懷。他的這種創作得到許地山的鼓勵。他把其中的一些段落讀給許地山聽,許地山為他的小說中的情節逗樂了,只顧笑,沒有給他什麼批評,倒是熱情而又懇切地催促他:“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