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媽媽沒有多說,他便也不好多問,只留下華偉呆在外院,他自個兒便隨著宋媽媽往裡去了。
前兩日見過齊湛,他說這事已經交給季家六姑娘去辦了,陷害嫡姐的事據說這位季六姑娘已經是做的得心應手了,秦子都也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慶幸,還是該為季重蓮感到悲哀。
親妹妹尚且如此對她,或許季重蓮在季家的日子也不如表面的風光,但他卻不得不在她背後再捅上一刀,也是為了將這拖而不決的事情做個最後的了斷。
到了宣宜堂的正屋,宋媽媽在屋外站定,微微躬身地擺了個請的姿勢,只是態度疏離,就連平日裡伺候季老太太的丫環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多有不善,這一點讓秦子都暗暗有些納悶。
不會是齊湛交待季紫薇做的事情敗露了吧?
不,不會……
秦子都暗暗搖了搖頭,最近他特意讓華偉去打聽了的,也沒聽說季家內院裡有什麼大的動靜,真要敗露了,量齊湛也不敢將他給供出來,這便是自己找抽了!
想到這裡,秦子都唇角微微一抿,一撩衣袍,大步地踏了進去。
季老太太的屋裡與平日沒什麼兩樣,當中一張黃花梨木的羅漢床,床尾疊著幾床金線繡莽紋的秋香色條褥,羅漢床上擱了個矮几,几上擺放著梅蘭竹菊的檀木小插屏,羅漢床兩邊向下是兩排楠木交椅,整整齊齊地擺了一溜。
牆角窗臺下有個長條案臺,臺上擱著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爐上冒起一股清煙,這香味並不甘甜,聞起來甚至微微有些發澀,竟是有提神醒腦的作用,秦子都目光轉了一圈,已是微微一怔。
“老太太好。”
秦子都恭敬地給季老太太行了一禮,老太太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也沒說讓他坐下,只是目光帶著審視將他從上看到下。
這樣一個儀表風度都無可挑剔的後生,季老太太真不願意相信他是個表裡不一的,可一想到他要害的人是她最疼愛的孫女,往昔對秦子都的好印象瞬間便消散無蹤,眸中只剩下了冷冽的寒霜。
秦子都抬頭時也是一怔,平日的季老太太對他總是和顏悅色的,可如今……再想想今日種種所見,他心下已是有了不好的預感,面上卻仍然恭敬道:“不知道老太太喚子都到底所為何事?”
“秦公子先坐下吧!”
季老太太淡淡地揮了揮手,靈芝已是撩簾進了屋,奉了茶後又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
喚他秦公子,而不是子都了。
秦子都默了默,面上仍然一派謙和地拱手道:“子都有哪裡做的不好,老太太儘可以提點一二。”
“不敢!”
季老太太冷笑一聲,“秦公子乃是當朝探花郎,能提點你的怕是隻你令尊及師長,我季家何德何能,妄不敢託大!”
季老太太打起了太極,說的話又是這般冷嘲熱諷,若是此刻秦子都再聽不出其中的味道,那當真是白活了,遂也肅色以待,聽著老太太接下來的話。
“原本這也是你們年輕人的事,老婆子我人老眼花,本不該這般摻和進去,但是耐何看不得我這個五丫頭受一點委屈,才想為她做了這個主……卻不知竟是錯了。”
季老太太難得感嘆一聲,目光一轉,卻是凝在了內室的紫檀木雕花草蟲魚的屏風上,輕喚了一聲,“五丫頭,出來吧!”
“是!”
屏風後有人應了一聲,秦子都猛然一怔,只覺得腦中的弦剎那間便繃緊了,放在膝上的手掌緊握成了拳頭。
那樣清麗悅耳的聲音,猶如山泉跌落玉石,錚錚作響,讓人止不住地在心底泛起一抹清涼,或許還要更冷一些,因為他從那聲音中嗅到了一絲冰冷與淡漠。
季重蓮的身影轉出了屏風,踏著步子款款而來。
今日她穿了一身蜀繡雙面印的月華錦薄秋衫,腰上繫了一條水玉色蝶戲花叢間的百褶裙,左右各挽了一個垂髻,粘了粉綠色的蓮花型嵌玉片的寶鈿,雖是簡單的裝束,卻已是清麗難言。
秦子都一時呆呆地怔在了那裡,眼前的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唇色朱櫻一點,如絳唇映日,尤其是一雙妙目,猶似一泓清水,仿若瀲盡了世間波光。
這便是季家五姑娘……季重蓮?
他的……未婚妻嗎?
“祖母!”
季重蓮向季老太太行了禮,隨即轉向了秦子都,只是端方地喚了他一聲“秦公子”,卻並未見禮。
這樣的人,也不值得她以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