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弟方才說了,俞濟民要做的是始皇帝、太祖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這也是我真正佩服他的地方,道鄰兄,說話不怕你笑話的話,這是定萬世不易之基也,若非我實在抹不開顏面,僅憑這一點。我便該為俞濟民效死力!”
“你說。”
“你想一想,當初始皇帝若是不派白起蒙恬等橫掃**,太祖皇帝若是不與陳友諒、張士誠等發兵相爭,而是召他們來議事,定天下之歸屬,那會是何等氣概之事!俞濟民開了一個先河,便是自此之後,天下之主,僅有兵強馬壯尚不足以當之。還需真正萬民歸心!”
史可法對此完全沒有辦法否認。以俞國振的實力,確實用不著召他們來開什麼會議。直接發兵一個接著一個攻打就是。俞國振召他們來談,在一些枝節上,確實也做出了相應的讓步,雖然他依然憑藉武力為後盾,可是用武力相威脅的事情,卻極少有。
除非觸犯他的底線。
“自俞濟民之後,華夏內部之事便不再是隻憑武力來決斷的了。”陳子龍又感慨了一句:“僅此一項,俞濟民便開萬世之楷模。”
“春秋彌兵之會罷了。”史可法喃喃地道。
“好吧,我說直接些,俞濟民對於諸方勢力是有打有拉,但又更有側重。對建虜,因為其拒不接受漢化,故此俞濟民是以打為主,你方才不是說俞濟民對建虜宣戰了麼?”陳子龍知道他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便又說道:“此次俞濟民興師北伐,只怕不只是收復京師那麼簡單!”
“嗯,他定遼東為華夏核心領土,野心昭然若揭!”
“對於李巖,俞濟民是支援,你覺察到沒有,每次協商會開時,李巖總是跟著俞濟民背後搖旗吶喊,原因在於俞濟民與李巖有個約定,李巖將率其所部西征,收復西域疆土。故此,李巖控制的地盤雖小,人力也不多,但俞濟民每年要支援他二十萬石糧食!”
“劉宗敏與牛金星不是攻訐李巖,說他與俞濟民相勾結,致使李自成兵敗身亡麼,這一點倒不稀奇。”史可法道。
“對於劉、牛兩支闖軍遺孽,俞濟民是鎮,不允許他們殘民害民,不允許他們向中原擴張,我料想,俞濟民的目的,是將他這兩支逼入烏思藏,同樣,對張獻忠俞濟民是威,威迫其向西南過大山走茶馬古道入緬甸。”
“禍水外嫁之策也。”史可法喃喃自語,劉、牛、張這三夥流寇現在雖然已經不再算是流賊,也多少搞一些地方建設,但史可法對他們的印象卻沒有改變。
“最後,再來談談俞濟民對金陵小朝廷……”
聽得陳子龍口中也吐出“金陵小朝廷”五個字,史可法不免悲憤莫名:“臥子,你便是投了俞濟民,也不該如此說,對朝廷總得有些……”
“好好,我不說,不說……不過道鄰兄,新襄這邊一直有個傳聞,三年前天子並未遇難!”
史可法默然,這個傳聞何只是新襄有,金陵同樣有!
只不過史可法一直認為,這個傳聞一半是善良的百姓不忍心聽到崇禎之死而想出來的,另一半則是俞國振有心推波助瀾。畢竟崇禎若真未死,那麼俞國振呼金陵小朝廷,就言出有名了。
“道鄰兄,若我是你,我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如何維護金陵朝廷,而是想著等俞濟民提出天下一統提議時,應該如何維護福王和東林大臣的體面了。”陳子龍接下來的一句,讓史可法錐心一般痛苦。
他盯著陳子龍。他希望能從熟悉新襄的陳子龍這裡得到偏安金陵的方法,卻不是聽這最後的判決書。但他也知道,他不能諱疾忌醫,因此勉強開口道:“何出此言,事尚不至於……尚不至於此吧。”
“你知道新襄中等學堂如今每年有多少學生畢業麼?”陳子龍伸出一根手指:“剛過去的六月,中等學堂畢業學生的數量是四萬七千名。初等學堂畢業的學生數量是十六萬一千名。再過三年,這十六萬一千名初等學堂的學生便完成中等學校教育,按照新襄的規矩,他們就可以進入各個鄉、鎮,承擔各級書吏、文員、幹事之職,這就是取代了吏,而再過兩到三年,他們中的一部分將被提拔起來,升為一鄉一鎮之長。其中還有縣長、市長,直至一省總督!”
說到這,陳子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休要以為離了儒生,俞濟民就治不了天下,你們在金陵,打的無非就是這般主意!”
史可法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俞濟民這是在斷天下斯文之路!”他厲聲道。
陳子龍不答,只是撓了撓身上的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