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一頭受傷的困獸,盤踞於夜幕之下——城牆上斑駁殘破,似乎訴說著前些時日戰事的激烈。雖然戰場已經打掃過了,但是仍然到處瀰漫著一股血腥氣味,而離城稍遠賊人紮營之所,更是黃白狼籍,一片骯髒。
“闖賊狡詐,當真非同一般啊。”他長嘆了口氣,對身邊的祖寬道。
祖寬嘿然一笑,他家僕出身,只是勇猛善戰,至於軍法軍紀之類的就不用提了。他跳下馬,嗅嗅地面的氣味,然後向盧象升拱手:“賊去不足一日,某遣一師追襲,定能獲勝!”
盧象升搖了搖頭正待反對,哪知祖寬卻不等他開口,轉頭喝道:“祖全,你帶一千騎追擊,休讓賊人逃走了!”
盧象升臉色微沉下來。
他奉命剿賊,因為手中官兵不堪用,主力就是三千關寧軍。而統轄這三千關寧軍的,是祖大樂與祖寬。這二人驍勇善戰,確實讓他滿意,但同時他們蠻橫傲慢,軍紀極差,殺擄姦淫之事,與流寇也沒有什麼區別。盧象升勸過很多次,卻始終不改,象這樣搶在他之前擅發軍令,也沒少做過。
“祖寬!”盧象升正等收回祖寬的命令,卻見這個出身低下的將領回過頭來,憨憨一笑。
“老爺只管放心,定然提賊人之首來見。”祖寬笑道。
盧象升看著他的臉,改變了主意。
或許讓他受一小挫也好,免得這些武人驕橫,目無王法。
因此盧象升沉著臉不置可否,他又看了看廬‘州府,這次廬‘州府的史可法倒是守得不錯,撐了十五日,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排程。
若是漕督朱大典能截住流寇去路,那就好了,決戰就在廬‘州城下,只可惜朱大典這廝不知為何逡巡不前……
想到這,盧象升暗暗嘆了口氣。
“老爺,咱們進城吧?”祖寬又道,眼中閃著貪婪的光芒。
盧象升搖了搖頭,祖寬的意思他明白,進了城便可勒索地方,但他如何能讓祖寬進廬‘州,他向以東林自詡,而守廬‘州並且表現不錯的,正是東林領袖左光斗的弟子史可法!
他時年三十六歲,史可法小他一歲,兩人如今巡撫地方,原本該守望相助,而且他也是知道,史可法在年初安撫安廬,實在不易
“那如何做,天寒地凍,兒郎們總得有口熱湯。”祖寬有些不憤。
“將賊人遺營清理一番,就駐於城外,至於熱湯……你隨本官走一趟,總不至於讓你們大老遠的空跑。”
聽得此語,祖寬大樂,若是不動刀兵就得銀錢,誰還會去殺戮搶掠。不過他沒忘了說一句:“若是有漂亮小娘,也請……”
盧象升一眼瞪過來,祖寬這才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卻並沒有多少畏懼,而是嘿嘿一笑。
他們才紮營,城裡就有人出來,而且出來的不只一個,而是一個車隊。史可法便在車隊之前,遙通姓名後與盧象升見了禮,兩人同屬東林,關係自不一般,盧象升看了一眼他身後的車隊,上面盡是雞鴨豬羊之類,再就是成袋的白米,這讓盧象升心裡頗對史可法刮目相看。
“道鄰準備得倒是充足。”他笑著道:“如此,本官就替將士們多謝了。”
“下官聞知賊至,事先收羅,總算未曾失地。”連續激戰了十五日,讓史可法原本黑瘦的臉龐顯得更加瘦削,他的眼中也佈滿血絲:“我方才觀得貴軍一支,似乎銜尾擊敵去了?”…;
“正是,將士立功心切,不好阻攔。”盧象升淡淡道。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史可法見其餘人都站得遠遠的,便苦笑道:“九臺先生熟諳兵法,當知賊人退而不亂,必以強軍殿後,甚至設有伏兵,為何還要追襲?”
“武人跋扈,總得讓他們吃點苦頭,才好指使。”盧象升嘴唇微下抿:“倒是道鄰,你讓愚兄刮目相看,不僅守城應付得當,而且竟也熟通軍略了。”
他半是調侃的話,讓史可法老臉微紅:“非下官所料,守城多虧了部將孫臨,而說賊人未經大戰而退,必有埋伏的,卻是旁人的一封書信。”
“哦?”盧象升也不以為意,他卻不知道,俞國振遣人送信給史可法與孫臨,再三強調賊人若退,他們都不要追襲,故此二人才未出兵。否則依著孫臨的性格,哪有耐得住的。
史可法邀盧象升入城休息,盧象升卻拒絕了,這讓史可法非常佩服,盧象升能領著一群驕兵悍將,打得闖賊狼狽逃竄絕非幸事。他也不急著回城,便與盧象升談起這些時日守城之艱辛。便是飽經戰事的盧象升,聽得賊人攻城伎倆之多,也不禁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