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與其說是朱棣擊敗了李景隆五十萬大軍,倒不如說李景隆是不戰自潰。不管怎麼說,朱棣都以得勝者姿態回到了夫人、世子花心血保住的北平。�
朱棣的慶功很實惠,論功行賞,升官、發銀子,連雖無戰功肯遵守軍規的人都有份,上下皆大歡喜。�
之後,朱棣在閒下來時,不忘接待了紀綱,紀綱詳細報告了監視景清的事。朱棣又惱火,又怨艾,也有一絲輕鬆和幻想,已經埋在墳裡的可人兒居然還活在人間,匪夷所思,一直壓在他心上的那塊無形的石頭被掀掉了。�
這時道衍進來,紀綱便站了起來:“殿下沒事,那小的走了?”�
朱棣吩咐他再到玄武門客棧去看看,景展翼走沒走。�
紀綱說:“是,殿下。估計沒走,他們收留了一個啞巴,正在北平弄偏方給啞巴治病呢。”�
道衍很感興趣地問:“誰啞巴了?是先天還是後天?”�
紀綱說:“好像是後天得的。”�
朱棣想起來了,道衍法師好像有什麼偏方治聾啞的。�
道衍點點頭。他舊年雲遊時,在普陀寺結識一位太嶽真人,與他切磋佛法,很投機,他圓寂後,特地託小沙彌把一本專治聾啞的醫書留給了道衍,偶爾試過幾個,都救過來了。�
朱棣心裡一動,說他可要有求於法師了,請他幫忙去救治一個啞巴,問他肯不肯?�
道衍不知道朱棣要救的是什麼人?�
朱棣說是一個朋友的女兒,她收留了一位啞女。�
道衍說:“殿下真是一片菩薩心腸啊,這彎拐得太遠了點吧?”�
紀綱也覺得很奇怪,燕王怎麼會發善心,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啞女。朱棣叫她去打聽準了,這女子的啞病治沒治好。�
紀綱說:“這容易。”�
朱棣便說:“你去吧。”�
紀綱走後,道衍目視著紀綱的背影說:“殿下離這人遠點為好。”�
朱棣問:“為什麼?”�
道衍說,他不就是南瓜餅捏成狗屎狀,令殿下念念不忘的嗎?這未必不是他為進身設計的臺階。�
朱棣說,他若知道我當時是假瘋,這人就太有先見之明瞭。�
道衍細細體察過,稱此人是首鼠兩端的人,到處鑽營,沒有他不打聽的事,一句話,小人。殿下還不應該遠小人而近君子嗎?�
朱棣承認法師說得太對了。不過治小人的人你就不能用君子了,君子只能治君子,小人既能治君子,更能治小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各有千秋。�
道衍說:“殿下這麼說,我也就無話可說了。不知殿下招我來幹什麼。”�
書歸正傳,朱棣說,幼衝皇帝把齊泰、黃子澄罷免了,說此二人已屏竄遐荒,對朱棣大講“骨肉有傷,大亂之道”,所以他就“欲舍小怒,以全大道”了。�
道衍哈哈大笑起來。這不是雕蟲小技嗎?不過是緩兵之計耳。他聽說,齊、黃二人表面上罷官了,每天照舊用大轎從後宮門悄悄接到宮中議事,依舊是幼衝皇帝身邊搖羽毛扇的。�
朱棣並不會因朱允炆這小把戲而為之所動,今冬先休整為止,天寒地凍,李景隆龜縮德州,他更不敢北上討戰。�
道衍也贊成,正好用此機會養精蓄銳。�
朱棣忽然轉移話題,問起景清近來情緒如何?�
道衍很覺奇怪,比起白溝河之戰那時,好像突然又消極了很多。�
朱棣分析,這都因為他女兒來了,一定告訴了景清,不但他女兒沒死,族人也赦免了死罪。�
《永樂大帝》第四十五章(7)
道衍說,景清一定後悔了,他已經當不成徐庶了。�
朱棣不知怎樣才能讓他死心塌地。�
這好辦。道衍說,反間計不是現成的嗎?他問朱棣,景清與朝中與哪個大臣最要好?�
那還用說?當然是方孝孺了。�
道衍獻計,找人模仿景清的字,給方孝孺寫一封勸降信,想辦法落到幼衝皇帝手上,不就大功告成了嗎?�
朱棣搖頭,方孝孺很容易想到是離間計,一般來說,景清做不出這種事來。會弄巧成拙的。�
道衍又出主意,在同一封信中,再附上一封燕王招降方孝孺的親筆信,用上殿下的燕王大印,再把珍貴的大東珠也送給方孝孺,這不就真實了嗎?�
朱棣擔心萬一方孝孺心裡害怕,隱匿不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