擯棄掉其他感官的齊辰此時再聽這聲音,倒覺得它更像是多重奏——無數個同樣的聲音說著同樣亂碼似的話語,匯聚在一起,同步傳進了齊辰的耳裡。
齊辰蹙著眉,緊閉著眼低頭仔細地聽了會兒,而後從這一股聲音中,剝出一縷相對容易分辨的,順著它的方向摸索著挪了兩步。
他彎腰,一點點地湊近那個聲音……
終於在某一處找到了那一縷聲音的來源,而後伸手順著摸過去,指尖在那一小堆碎骨上劃過,在落在某一塊碎骨上的時候,那一縷聲音陡然變得清晰許多,順著指尖傳進齊辰的耳裡。
果然如此。
齊辰睜開眼,將那一塊碎骨拿下來,和手裡原本握著的那根白骨放在一起細細比對了一番,終於確定地呼了口氣。
老天爺果然還是有良心的。
在他嘴欠攬下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後,居然給他留了這麼一條暗線。
這成堆的骸骨幾乎沒什麼大的區別,如果單憑眼力和肚子裡存著的相關知識,想要一副一副地將他們區分開來,難度實在太高。
可有了碎骨中傳出來的魂音,就像是手裡握住了無數根長線的線頭,只要有點耐心,就能將他們一根一根地從一團亂麻中順出來,而且不會出什麼差錯。
這樣的發現解了他所有的煩憂和壓力,以至於他一時間簡直輕鬆得有些興奮了,立刻著手理起了這成山的骸骨……
只是在忙碌之中,一個疑惑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身為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只透過手指接觸就能聽見這些碎骨中傳出的魂音?是這些碎骨執念太深,不管什麼人碰到都能聽到,還是他具備某種其他人沒有的特質和條件?
前者也就算了,如果是後者,那究竟是什麼特質和條件呢……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齊辰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他好像在不久之前曾經因為什麼有過類似的疑問,但是這會兒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具體的細節。
“不會是誤吸了單嘯組長灑的迷魂藥,被坑得忘記了吧?”齊辰頓住手裡的動作,喃喃自語,而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懊惱道:“讓你反應遲鈍不知道讓開,這下好了,也不知道忘記的都是些什麼……”
他倒不是多糾結的人,只搖搖頭,便又繼續著手上的活兒,打算等有空去找單嘯問問,有沒有補救的方法,比如再來一竹筒水以毒攻毒什麼的……
齊辰就這麼胡說八道地自我調侃著,在單人辦公間裡理著那成山的骸骨。
一個人的骨頭有碎有整,零零總總約莫二百多塊,他雖然找到了將它們從骨山中分辨出來的那條線,這工作也依舊耗時耗力。
他花了一天半的功夫,才挑揀全了一副骸骨。
董主任十分貼心地在這屋裡給他貼牆放著一個碩大的箱子,箱子裡整整齊齊碼放著高高的一摞綢布。
這綢布每張展開約莫一米半見方,上面畫著密密麻麻的符文,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據說有安魂的效果,專門供給齊辰收斂打包這些碎骨。
他把挑揀全了的那副骸骨小心的用綢布包裹起來,繫好了結,拎到了樓下,正巧看到龍牙領著婁舟從辦公室裡出來。
“龍組長——”齊辰叫了一聲,又衝婁舟舉了舉手裡的綢布包,“已經替一位將士斂齊骸骨了。”
“喲!來得正好,剛要上樓去看看你進度怎麼樣呢!”龍牙抬手指了指婁舟,“你在裡頭呆了一天半,他就在凳子上眼巴巴磨了一天半,那叫一個坐立難安,心神不寧,看得我差點以為辦公室出蝨子了,瞬身不對勁,乾脆就叫上他出來了。”
婁舟這一天多的時間裡被教了不少東西,和廣和公司的一眾精怪一樣,他的衣著樣貌都變成了十分現代的樣子,臉上的血汙也都不見了,露出原本英挺俊朗的樣貌。
要不是那筆直如同長槍一般的站姿,和手腕上覆著的一圈鐵甲,齊辰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
婁舟的性子比較正經,除了兇悍的時候,大多情況下簡直算得上忠厚老實了。他一邊因為龍牙的話而有些不好意思,一邊又因為齊辰手裡的綢布包而有些激動。
無奈他管理面部表情的這塊神經有點兒木,無法同時駕馭這一收一放兩種情緒,兩廂拉鋸,左右為難,最終便只得定格在了正中間,面無表情地癱成了一塊餅。
婁·面癱·舟上前一步,雙手接過齊辰手裡的布包,仔仔細細地兜著整個布包看了一圈,目光深沉晦暗,飽含著太多太多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