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給你送來了。”他端起酒杯送到克安的嘴上。“你的‘八字鬍胡兒’要修一下才好看,”他望著克安的八字鬍,又加一句。
克安已經有了醉意。他不把酒喝下去,卻笑著說:“好嘛,我就等你來給我修,”便捉住張碧秀的那隻手,而且捏得很緊。張碧秀不提防把手一鬆,酒杯便落下來,酒全倒在克安的身上。克安大驚小怪地口裡嚷著,連忙站起來。他的湖縐長衫打溼了一大塊。
“四哥吃醉了,四哥吃醉了!”克定突然把身子坐正,拍著手大聲笑起來。小蕙芳也吃吃地笑著。
“秦二爺,難為你去給四老爺絞個臉帕來,”張碧秀回頭對秦嵩說。秦嵩答應著走出去了。張碧秀便彎下腰拿著手帕揩克安長衫上面的酒痕。他一面揩,一面笑。
克安十分得意,他聽見克定的話,不服氣地說:“哪個舅子才吃醉子!五弟,你有本事我們來對吃三碗。”
“啊喲,五老爺,你吃不得了,你看你一嘴酒氣熏人,”小蕙芳連忙阻止道。他這時正在跟克定商量添制戲裝的事,不願意別人來打岔他們,又害怕克定喝醉了說話不算數。
“四老爺,請你坐下去,不要再鬧酒了。你三杯酒都沒有吃完,還說三碗酒?”張碧秀把克安的長衫揩乾淨了,又扶著他坐下。
“我吃,我吃!你給我斟酒,再有多少我都吃得下!”克安大言不慚地說。他的頭不住地搖晃,一張臉紅得象豬肝一樣。
“看不出四哥倒這樣會鬧。平日在家裡看看他倒是個古板的人,”沈氏好象在看有趣的表演似的,滿意地對王氏說。
王氏站在沈氏的旁邊,看得又好笑又好氣,她又覺得丟臉。她暗暗地咒罵克安在僕人的眼前做出這種種可恥的行為。她聽見沈氏的話便答道:“你還不曉得。並不是他做人古板,是他的相貌生得古板。他鬧起來很有本事。不過他不該當著底下人的面這樣胡鬧。”
“我看在家裡頭鬧鬧也不要緊。只要不到外面去鬧就對了,”沈氏坦白地說出她的意見。
“五弟妹,你就是這個好脾氣。所以你要受五弟的氣。我就不是這樣!”王氏聽見沈氏的話,覺得不入耳,冷笑道。
“你聽,張碧秀在唱戲了,唱《絳霄樓》,”沈氏不但沒有注意到王氏的話,而且還阻止她說下去。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張碧秀的身上。
萬歲王,天生就這些字眼清晰地在沈氏的耳邊盪漾。
張碧秀的歌聲也同樣悅耳地進了王氏的耳裡。她不再說話了。倘使她不看見她的丈夫克安拿著象牙筷子敲桌面替張碧秀打拍子,她一定非常滿意。
沈氏也看見克定同樣地用牙筷打拍子。她卻跟王氏不同,她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張碧秀的歌聲把階下的人都引到階上來了。淑華和覺新也在裡面,他們兩人剛來不久。覺民來得更晚,他的腦子裡還裝滿了畢業論文中的一些辭句,他還在思索怎樣結束他的論文。過兩天他就得把它交到學校去了。
覺新、覺民和淑華都走到玻璃窗前,看裡面的情景。覺新看見王氏和沈氏,便客氣地招呼她們。她們也點頭還禮,不過王氏的臉上卻帶著不愉快的神情。覺民也勉強地招呼了她們。只有淑華不作聲,做出一種要招呼不招呼的樣子,就混過去了。
“你怎麼不好好地招呼四嬸、五嬸?她們又會不高興的,”覺新在淑華的耳邊低聲說。
“我不佩服她們,”淑華毫不在意地小聲答道。
覺新吃了一驚,連忙掉頭看王氏和沈氏,她們的眼睛仍然注意地望著裡面。其實淑華說話聲音低,她們沒有注意,自然不會聽見。覺新害怕再引起淑華更多的沒有顧忌的話,便不作聲了。
水閣裡張碧秀的《絳霄樓》唱完了。克安滿意地拍掌大笑。克定也不絕口地稱讚。高忠提著煮稀飯的罐子走進來。秦嵩幫忙高忠盛了四碗粥,送到桌上去。碗裡直冒著熱氣。小蕙芳剛拿起筷子,克安便嚷著要小蕙芳唱戲。克定自然也高興聽小蕙芳唱。他逼著小蕙芳和他同唱一出《情探》,克安在旁邊極力慫恿。小蕙芳自然答應了。克定得意地喝了一大口茶,便放開喉嚨大聲地唱起來:
更闌靜,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樓臺,透出了悽風一派……
“想不到他倒會唱幾句,唱得很不錯,”沈氏聽見她的丈夫唱戲,得意地稱讚道。她又掉過頭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
“不錯,他同小蕙芳剛好配上一對,”王氏也讚了一句,但是她的譏諷的意思卻不曾被沈氏瞭解。
沈氏看見克定和小蕙芳兩人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