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拉著手道:“賢契一別三年,老夫時常記念。如今令堂可曾同來麼?”一面問話,已到書房。岑公子謝畢坐下,因說:“自同家母到東省,不料母舅已故,家業蕩然,因在一蔣舍親家住下,不覺三個年頭,竟不知南邊資訊。夏初同老母回來在揚州遇見了老僕的兄弟前來報信,才知道這邊的情節。那時侯公未去,只得同老母又往湖州暫住。如今得了侯公去信,才敢回來銷假。”老師道:“鄉場在即,我甚是盼望。你來得正好,竟在我這裡住罷。”岑公子道:“承老師見愛,但恐這邊朋友往來,未免不便,門生且在鄭表弟家暫住。”徐老師道:“他家住也好,只是這個呆子自你去後一發呆得不像樣了。吃了酒,當眾大罵侯巡按,勸也勸他不住。你來了,他倒還肯聽你的話。如今你且在此少住幾天,正要與你敘敘契闊。”因問:“你行李在那裡?我叫人去取。”岑公子道:“無多行李,叫老僕在城外暫住,待門生自去取來。”徐老師道:“不必,只要說明寓處,叫人去取來就是了。”遂叫了一個門斗,說明寓處,前去搬取。他師生兩人在衙齋便飯,敘說三年之事,一時也難以盡言。午後門斗搬了行李到來,岑忠與徐師爺磕了頭,就叫在後邊吃飯。晚間,師生飲酒談心,直到夜深方睡。次日,岑公子取了兩匹繭綢送了老師,因稟過要往各朋友處拜望。
且說這鄭璞與岑公子是親姑表兄弟,家道卻稱小康,為人樸實,言語憨拙無文,又帶幾分呆氣,作文魯鈍。多虧岑公子指點,十六歲上同進了學,因此最敬重岑公子。這些學中朋友見他憨拙,凡事哄騙他,他卻信以為真。如道考前朋友們把一個從不出的題目騙他道:“打聽得學臺今年要出這個題目,你可留心。”他便信以為實,把這個題目日日磨擬了一篇文章,要岑公子刪改好了,牢牢記誦。誰知進場去恰恰出了這個題目,他反取在五名前頭,甚是感激。這些朋友都以為奇事,因取了他一個諢名叫做“靠天田”。惟有岑公子不但不戲謔他,反敬愛他,事事與他周旋。自從岑秀到山東去了,他弄得手足無措,終日在家裡納悶,嘴裡不住的罵侯子傑害了他。鄭婆婆只有這一個兒子,十分寵愛,卻與岑公子同年,只小月份,上年已與他完了姻,他娘子和氏甚是賢能,兩口兒也十分恩愛。他娘子初時見他的憨樣勸過幾回,見勸不轉也便隨他,後來見慣了就不以為怪。往往有那好頑的朋友到家,故意挑逗他,說得高興連閨房褻事都說將出來。他娘子私下埋怨他道:“他也呆得不像樣了,這是什麼話,也對著朋友們說?”他笑道:“精扯談!夫妻、朋友都在五倫裡的,夫妻的事又是當官的,誰人沒有?說說怕怎的?”他娘子氣得慌,瞅了他兩眼,他只是憨笑而已。後來他娘子見有朋友來便留心觀聽,見那志誠厚道、斯文端正的便許他往來,那遊戲三昧、輕佻薄劣的便不許他往來。這呆公子卻也好,聽了娘子的話,凡是輕薄的到來,便口也不開,茶也不留。那朋友見他有些古怪,偏要再三盤詰他是甚麼緣故,問得他著了急,他便直說將出來:“我娘子說你輕薄,叫我不要與你往來。”因此有幾個輕佻的朋友自覺無趣,倒漸漸的疏遠去了。凡是斯文端正的到來,和氏娘子便叫他留茶留飯,談詩論文,十分親熱,因此倒長了許多學問。這日正在門口閒站,看見岑公子到來,喜極了,他卻不迎上前來,反急轉身往家裡飛跑,大叫:“母親,岑哥哥來了,快些叫媳婦打扮了出來拜見!”一面叫著,一面復翻身跑將出來,正迎著岑公子進門笑道:“賢弟見了我為何反跑了進來?”鄭璞笑得話也說不出一句,直至笑定了,才道:“我的哥哥,我如今娶了弟媳婦了。方才看見了你,連忙通知他,叫他好打扮了出來拜你。”岑公子笑道:“原來兄弟恭喜了,愚兄失禮,還不曾吃你的喜酒。”
說話時,鄭婆婆已同著媳婦出來,岑公子先拜見了姑娘,這鄭璞卻笑個不住,自己且不與哥子見禮,只叫娘子與大伯磕頭,口裡還咽噥道:“叫你裝扮裝扮,怎的就這般出來了?”和氏娘子也不理他,端端正正朝上拜了四拜,岑公子還了禮。鄭璞才與表兄拜畢,一同到內室來坐下。
鄭婆婆道:“你兄弟自你去了,竟象發狂的一般,走投無路。去年與他完娶了,幸虧媳婦賢能,他才略改了些。因想念你半夜裡常發起夢顛來,驚得人了不得。如今你母親住在哪裡?身子可康健?”岑公子因將別來之事一一說知,喜得個鄭璞只是手舞足蹈,說:“何不同舅母搬到這裡來住?”又道:“哥哥不要住在學裡,那個老人家有些古板,拘束得慌,快些搬到這裡來,我叫你弟媳婦好生做茶做飯請你。”鄭婆婆道:“你看他還是這樣發呆。”岑公子道:“兄弟本質如此,一些無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