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等一的神靈活現。只是他有個怪癖,畫狐從不畫出全貌,或是在山峰間豎起雙三角耳朵,或是在轉角處遛出一根狐狸尾巴,其中耐人尋味之處,還待客倌自個品嚐。
因而不論太守情願與否,漸漸便在鄉里間有了名聲。不少演閒戲雜書之人,更是慕名到了鄉里內求畫。既然事已至此,太守也不避嫌,堂堂正正便在屋前掛了塊方正板子,上書「棲狐居」幾個大字,也算是為自己正了名。後來外鄉有個獵戶得悉太守愛狐之名,又曉得他是當今進士的爹,不覺便生了攀附的心思,特地打了頭肥美的野狐來剝了皮,屁顛屁抖的獻上去想要諂媚。
誰知太守接過皮毛,卻是神色哀慟。再三察看了毛色深淺,斑駁聚集之處,雙手又是撫摸,又是繃緊的握著赤紅皮毛,顫抖著聲音便問道:「你是哪裡打到的?」
「是、是在小人的屋後的山裡。」獵戶見他如此神色,心裡也是惶惑,莫不是這皮毛有何瑕疵,才惹得貴人如此生氣?
盧元站在旁邊,一切也就看得分明。連忙把胖手貼到皮毛上去一翻,湊近了太守便好言安慰道:「大人,不是這,這頭上沒有點兒呢。」
太守初見皮毛,心神已亂,這下聽了盧元所言,連忙把眼睛往皮毛額上掃去,果真沒有幾個熟悉斑點。獵戶不知忌諱,哈腰觀察著太守神色,小聲地便咕嚕道:「大人可是要尋那樣的皮毛,若是要的話,小人便多加留神,替你打……」
「不用了。」太守臉色一沉,低頭緩了好一陣子的勁,才又心平氣和的道。「我雖嗜狐,可是喜歡它們在山野行走姿態,這般殘害生靈之事,可是再也不願見到了。」
「大人,小的不是這意思!」獵戶看見便宜沒有討到,反而碰到了硬釘子,心裡也是著急,扯著太守衣袖,竟是不願放人。
太守看了他情急樣子,心裡也是好笑。提起皮毛來緩聲便道:「那麼這皮毛可以給我嗎?」
「自然,自然!大人若是想要,小人自然多多的也會……」獵戶妄語說到一半,想起了先前教訓,連忙掩住嘴巴便不說話了。
太守聞言,也只是一笑。抱起皮毛來跨過門坎,徑自便往內院走去。盧元目送太守背影,轉過頭便要與獵戶相討價錢之事,可憐那漢子還怎麼敢有異樣心思,連忙耍手擰頭的堅決不收,就此成了一宗賠本賣買。
盧元本性摳門,見獵戶不收,自然亦樂得把錢貨收入自家袖中。如此送了客,喝了茶,靜待半響,卻仍不見太守出來,不免又有點坐不住了。盧元暗罵自己一聲奴才命,兩條胖腿卻仍匆匆交疊而去。盧元轉過書齋,才剛推開門扉,便見到太守蹲在一株榕樹面前。
那榕樹碩大,氣根延綿萬里,綠蔭油油,倒映得太守臉上鬱郁。盧元湊近一看,才發現太守腳邊翻出一堆土來,那層皮毛,只怕早已被埋進榕樹底下了。他想要去勸,卻又不得法門,正是為難之際,倒是太守先開了口:「盧元,這是第幾年了?」
「大人在這裡快要五年了。」
「五年了,怎麼我的修行還是不見長進呢?」太守垂目,注視著地上隆起的小土丘便道。「怎麼還是找不到呢?連一絲氣息也感覺不到。」
「大人……」盧元見他如此,也是痛心,可「放棄」二字落到唇邊,卻是怎都說不出口。
「修道練法,最重清心寡慾……對了,我怎麼就忘了師傅箴言,老是這麼想著,難怪修行不精。」太守自嘲般笑了笑,仰望晴空,不覺喃喃自語。「照六的功力應該也比我強了吧?」
——硃砂痣,小爺修行已滿四百九十二年了……
「如今不都快五百年了嗎?」他這般說著,剎時腦內卻閃過一陣激靈。五百年?太守回頭看向盧元,卻是一副瞠目結舌模樣,似是被什麼難言之語窒礙呼吸一般,連連喘息也說不出話來。
「大人,大人你是怎麼了?」
五百年、五百年……狐狸修行滿五百年,不是該遭劫了嗎?若是如此,那麼照六……太守閤眼,滿目流轉的,卻是每次家裡生事時,狐狸欲語還休,鬱郁寡言的神態。那根尾巴、那雙耳朵,難道如今都是不可碰觸之物了嗎?
太守皺緊了胸前衣服,低下頭來,視線卻早已模糊不清:「你這樣子,不是讓我更遭劫嗎?」
四十三 狐痴公
世事匆匆,人海茫茫,尋根究底幾個事說來輕鬆,真要做起來,卻未免有點痴人說夢。當日狐狸拜別姿態,如今雖仍是歷歷在目,可說到要伸手去拿住,此時卻是晚了。太守輕撫土丘,但覺掌心一片陰寒溼冷。狐狸辭別之由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