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趙匡胤,突然吟誦起一首小詞來,雖然吟誦得有些口齒不清,但卻吟得情深意切。詞雲:“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無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吟罷,趙匡胤笑問趙光義道:“你可知朕適才所吟出自何人之手?”
趙光義搖頭:“臣弟不知。”
趙匡胤醉眼朦朧地言道:“朕適才所吟,乃李煜所填《子夜歌》。李煜真不愧是一位才子啊,將亡國之痛、亡國之哀抒發得這等動人!朕真的有些憐憫他了……”
“憐憫”二字還在趙光義的耳邊飄蕩呢,趙匡胤忽又轉向花蕊夫人道:“愛妃,那小周後數日前曾拿過李煜所填的一道《浪淘沙》入宮,朕記得你頗為欣賞。你吟來為朕與光義佐酒,如何?”
花蕊夫人有些遲疑道:“皇上,那曲《浪淘沙》雖然美妙,但情調過於低沉,皇上與晉王爺酒興正濃,臣妾吟這曲《浪淘沙》恐不太合適……”
趙光義搶在趙匡胤之前言道:“花妃娘娘此言差矣!只要是花妃娘娘所吟,本王都會覺得合適!”
趙光義有講酒話之嫌了,而趙匡胤好像沒有聽出來,他醉眼惺忪地看著花蕊夫人言道:“愛妃啊,人生不可能都是花好月圓啊!在盡情歡樂的時候,聽上一曲憂傷的小調,豈不也是人生的快事?朕記得,那曹孟德曾有詩云: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趙匡胤竟然一路背了起來。看他那架式,他似乎要把曹操的那首《短歌行》一直背誦下去。趙光義有點不耐煩了,急忙打斷道:“皇兄,且聽花妃娘娘吟誦如何?”
趙匡胤一怔,不覺看了看趙光義,然後又看著花蕊夫人道:“愛妃,光義有點迫不及待了,你就快些吟誦吧。”
趙匡胤的“迫不及待”一詞用得真是精當。花蕊夫人嫋嫋娜娜地起身,先道了聲“臣妾遵旨”,然後便聲情並茂地吟誦起李煜的那首《浪淘沙》來。詞雲:“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再看花蕊夫人,臉上早已是淚痕斑斑。這首《浪淘沙》雖為李煜所填,但詞中所透發出來的無限哀思,誰又敢說不是花蕊夫人的代言?從本質上去看,花蕊夫人與李煜何其相似。花蕊夫人吟誦李煜的詞,極易產生情感上的強烈共鳴。而如果李煜得以一睹花蕊夫人回答趙匡胤的那首詩——“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四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恐李煜也會不禁汗顏。
花蕊夫人吟誦畢,趙光義也被深深地感動了。只不過,趙光義的這種感動,似乎並非源於《浪淘沙》一詞本身,而大半源於花蕊夫人那珠淚漣漣的模樣。那模樣,在趙光義看來,是多麼地惹人憐愛啊!
一股很難道出的滋味,從趙光義的心頭向嗓口湧來。趙光義硬是壓住了這股滋味,然後端起酒杯,眯縫著雙眼朝趙匡胤道:“皇兄,我與你乾杯。”
但趙匡胤沒有回應。趙光義連忙張大眼睛,卻見趙匡胤已經垂頭而睡了。趙光義以為趙匡胤是假裝的,就用手推了推,言道:“皇兄,臣弟還沒喝好呢,你不能就此罷休!”
然而趙匡胤沒有假裝。趙光義那麼一推,他就頹然地倒在了席子上,雖然嘴裡“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通,但雙眼並沒有睜開。趙光義這回明白了:趙匡胤真的喝醉了。
趙光義得意起來,不禁發出一陣“嘿嘿嘿”的笑聲。這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是那樣的令人毛骨悚然,連一直沉浸在《浪淘沙》那悲涼的情境中不能自拔的花蕊夫人,也被趙光義的這種笑聲驚得回過了神。
這一回過神,花蕊夫人就發現了倒在席上的趙匡胤。她趕緊屈膝哈腰、蹲在趙匡胤的身邊低呼道:“皇上,你怎麼了?快醒醒……”
趙光義發話了:“花妃娘娘不必驚訝!他只是喝多了而已。你日日夜夜侍候在他的身邊,如何會不知他這貪杯的毛病?”
說著話,趙光義就一點一點地爬起了身。他本以為自己還很清醒,可好不容易地爬起身之後,他才覺得自己頭重腳輕、站立不穩。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發現那花蕊夫人正看著自己。
“你,”他歪歪扭扭地朝她走過去,“為何……這般看著我?”
她還不知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只是道:“晉王爺,皇上醉成這般……如何是好?”
趙光義終於挪到了她的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