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我偷偷地藏在面櫃裡,昏黃的燈光下,奶奶把腳一點點地放開了,我大吃一驚!奶奶的腳像一節竹筍一樣,尖尖的前面僅剩了大拇指部分,其餘的幾個腳趾頭都被彎到腳心裡了。這樣的腳如何能夠走路?我終於明白奶奶每天拄著柺杖的原因了。也許是我的大驚小怪驚動了奶奶,奶奶也吃了一驚,她的臉憋得通紅,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迅速用腳布把腳蓋上,然後操起跟前的柺杖就打了過來。我奪門而逃,身後傳來奶奶夾雜著哭音的叫罵聲。
那一次,我被父親狠狠地揍了一頓,揍得皮青臉腫。記憶中我的父親很少揍我,這是少數中的一次。我一直不明白奶奶為什麼不讓人看她的腳?腳有什麼好隱瞞的?也許是她的腳跟別人的不一樣,她不好意思讓人看?我百思不解。後來聽外婆說,小腳是女人的隱私,不允許別人隨便看的。可是我還是弄不明白——我是她的親孫女,不是別人啊!
在奶奶的觀念裡,二婚的女人都是不貞的,無論她受了多麼大的委屈。爺爺去世的時候奶奶還不到30歲,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也是女人最難熬的歲月。奶奶拒絕了許多好心人的提婚,含辛茹苦,帶領四個孩子硬是熬了過來,因此奶奶在這一點上是說得起話的。
母親和奶奶的矛盾緣於外婆。外婆在南房住了一段時間後,因為不願意受奶奶的奚落,搬到城牆外面的土窯裡去了。外婆帶著兩個孩子生活,不要父親一分錢的接濟,母親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便同父親鬧了起來。母親說俺娘跟著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原指望靠你養老送終哩,沒想到才剛幾天就被擠兌出去了。我現在也搬過去到那裡住,免得給你添麻煩!
母親是個性子很犟的人,她說到做到,當天晚上便同大哥一起搬到外婆那裡住去了。
父親攆了過來,求母親搬回去,母親不同意。外婆於是也幫父親一起勸母親。外婆說我住在這裡自由、隨便,挺好的,為啥一定要跟你們住在一起?母親說這裡跟豬窩似的,沒門沒窗,天天晚上睡覺要用玉米杆遮擋,這跟逃難的時候有啥兩樣?父親看了看窯裡面寒磣的境況,臉上一時也覺得不好看,於是要求外婆和孩子一起搬回去。外婆不同意,父親就開始動手,把外婆的鋪蓋弄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母親要搬走的緣故,外婆這次回來後,奶奶有一段時間沒有罵人。但是過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情,家裡便鬧得人仰馬翻。
《血色高原》第八章(2)
那天,母親、姑姑和大媽都出去幹活去了(母親和父親吵架後,再也不願在家窩著。她毅然拿起钁頭,和大媽一起下地了),父親和三爸也不在,家裡就剩了奶奶、外婆和三個孩子。外婆給孩子安頓好飯後就出去了,院子裡三個孩子在玩耍。鐵蛋和抗戰都到了上學的年齡,卻一直還沒有上,外婆為此很著急,去了幾次村委會,村長說桌椅板凳不夠,教室裡人太多,等過一段時間再說。過了一段時間外婆再去,卻還是那些話。外婆於是讓父親去問,父親去了兩次,沒見到人,就把這事給忘了。外婆著急,於是又給母親說,母親就去了村長的家。
村長一個人在家,見母親來了,高興得眉飛色舞。他滿臉堆笑,一疊聲說稀客啊稀客,啥風把你給吹來了?說完就開始讓座倒茶。這個村長姓陳,叫陳得志,家裡有個兄弟在外面工作,算是有點權勢。聽說村裡幾個女人跟他都有一腿,女人的丈夫跑來找事,被村長一頓好打。男人不服氣,告到了上面,村長的兄弟就託人給抹平了。此後,村裡特別是林姓的人都有些懼他,輕易不敢得罪。村長春風得意,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醉了在村裡手臂一揮,就會有人積極響應,他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村長的老婆是個老實巴交的女人,人長得一般,又不懂風情,這使村長很窩火,一腔熱情無處發洩,只好把目標轉移到別處。陳得志常常後悔自己沒有妻命,娶了一個木頭一樣的女人,晚上像一樁糜子似的,頭一挨枕頭就開始打鼾了,讓人失望得要死。要不好容易弄醒來,女人像被姦屍一樣把頭偏向一邊,咬緊嘴唇不聲不哈,弄得他常常半途而廢,一腳把女人踹下炕沿,女人這才有了感覺,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村長說你哭球個啥?球也不會弄,還有臉哭喪!老子再這樣下去就球勢咧,你等著守活寡吧!女人破涕為笑,說球勢了好,球勢了你就不再欺負人了。氣得村長嘆一聲,摔上門出去了。
村長垂涎母親的美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苦於沒有機會。我父母結婚的那天他去了,看見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村長的眼睛都直了。他媽的,一隻肉包子掉進了狗嘴裡,老子咋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