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歉地說,她本來應該把我送回家的,但是她媽媽規定,下午四點之前必須回去,所以她只能先走了。我說沒問題,走吧,我自己回家。她把我扶到腳踏車前面,然後她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太陽偏西,斜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影子,混同於細碎的樹蔭。在二十米開外,她忽然回過頭,說:“我後天下午還要去白鳳新村。”我偏過頭,用右眼看著她,以僅有的那點力氣向她揮了揮手。
她走了以後,我獨自坐在人行道上,左眼脹痛,不停地流眼淚。一直等到溼衣服被吹乾了,我才離開那裡。心裡固然酸楚,但也有一點欣慰,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保護女孩兒捱打,這一拳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人生若只如初見(11)
我再次見到於小齊是在老丁家裡,老丁不在,就於小齊一個人。說起那天的事情,她哈哈大笑說:“路小路,我問過我爸爸了,原來你在學校裡也是小混混。”我心想,老丁這個混蛋,竟然把我給出賣了,虧得老子還給你扛煤氣罐。我指著自己的左眼,說:“我這眼睛,好歹是為了你被打青的吧?”這時我的眼睛已經腫得不像樣子,沿著眼眶一圈是烏青色的。於小齊湊近了看我的眼睛,說:“今天全都發出來啦,太好玩了,真想給你畫張速寫。”她身上有一股花露水的味道,很好聞。
她很誇張地說,我被打腫的眼睛很可愛,好像初生的嬰兒。初生的嬰兒都是這種樣子嗎?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初生的嬰兒,如果真像我這樣,那他們肯定很醜。我在鏡子裡照見自己的臉,好吧,我的左臉是嬰兒,右臉仍然是個小混混。如果想徹底變成嬰兒,那就應該把右眼也揍腫了,這樣她就會覺得我更可愛,但我不想這樣,因為揍出來的可愛是很沒意思的。
我說:“都打成這樣了,你還說什麼風涼話。”
“好好,不說風涼話,其實真的很可愛。”於小齊笑著說,忽然又正色問我:“你當時為什麼不還手?”
我說:“不能還手,三個打一個,好漢不吃眼前虧。”
“哼,你這還不是‘眼前虧’?換了我,就是咬他們一口也值,總不能白白地挨一拳。”
我問她:“你見過人家打架嗎?”
於小齊說:“當然見過,我們學校經常跟馬臺中學打,比你這種傷勢嚴重一百倍的,我都見過。”
“好玩嗎?”
她白了我一眼。
說起她的學校,她告訴我,該校在馬臺鎮上,是戴城工藝美術技校的分校,專門招收那些沒地方讀書的孩子,畢業了有文憑但不分配工作。對於一個職業學校而言,不分配工作等於狗屁。
這個學校辦學沒幾年,之所以落座於馬臺鎮,純粹是因為當地的地皮便宜,該校劃了幾畝地,改建了兩幢破房子,權當教學樓和宿舍。於小齊說,十六個女生住一間宿舍,八十個女生合用一個廁所,其慘狀可想而知。教學的老師也不專業,有些老師只會畫黑板報,照樣也敢跑出來教素描,畫出來的天安門跟城隍廟差不多。這也難怪,馬臺鎮離戴城太遠,稍微有點本事的人都不會願意到那個地方去上班。該校面向全省招生,其實來就學的都是附近縣市的,既有農村孩子也有城裡孩子。學校為了掙錢,完全不考慮學生的素質,只要出錢就能到這裡來讀書,只要不把眼睛畫到鼻子下面就算是合格。這夥學生平時被關在學校裡,居然都把自己當作是藝術家,可惜他們沒有藝術家的修養,倒是把藝術家的缺點都學會了,男生邋里邋遢,女生滿口髒話,打架,逃課,喝酒賭博,拉幫結派,還亂搞男女關係——連老師都摻合進來。總之很爛,也沒人管它爛不爛,大學都爛呢,誰會關心一個小鎮上的職業學校呢?
我知道馬臺鎮,那地方離戴城二十公里,是著名的混亂場所,我們技校這麼牛逼,都不敢涉足此地。當地有一個馬臺中學,該校的男生經常成群結隊到戴城來,他們大部分是農村的,讀書之餘還要幹農活,或者說幹農活之餘讀書,反正都是身材魁梧,打架不要命,而且自尊心還特別容易受挫,你要是當著他們的面說一句“鄉下人”,就會被幾十個人圍而毆之。在我的印象中,他們總是二三十個人結夥遊走於戴城的大街小巷,喜歡在“藍國”打電子遊戲,喜歡去錄影廳看武打片,喜歡在舞廳裡盯著女人看。他們非常容易辨認,面板黑,一律剃著小平頭,操著硬邦邦的馬臺口音,腰裡彆著很短的自制尖刀。我們從來不去惹他們。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人生若只如初見(12)
於小齊告訴我,美工技校的主要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