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相國為仲父,計不下席,謀不出廊廟,大秦天下,盡託於相國一人之手。人臣所望,能過此乎?”
“不能過。”
“然則相國欲廢秦王而自立乎?”
呂不韋怒道:“小子放肆!本相受先王厚遇,倚為託孤重臣。呂不韋披肝瀝膽,效忠秦室,天日可鑑。”
呂不韋怒了,李斯反而笑了。李斯道:“相國並無謀反之心,相國自知,李斯也知。然而秦王知乎?秦國知乎?以李斯之見,相國雖無謀反之心,所行卻有謀反之嫌。相國大開門戶,延攬天下士人,至三千之數,此乃慕虛名而處實禍也。”
李斯激動地在呂不韋面前走來走去,晃得呂不韋很是眼暈。李斯邊走邊說:“養士如養虎。據李斯所聞,相國門下之士,只知有相國,不知有秦王,依仗相國之權勢與尊寵,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囂張跋扈,欺凌柔弱,咸陽城內已是怨聲載道,百姓皆因此遷罪於相國。相國門下蓄此猛虎三千,人雖畏之,也必疑之,謂相國有不臣之志,此則養虎又有如養禍也。信陵君以宗室之親,養士納賢,尚遭魏王嫌恨,無以自明,廢而不用,乃沉溺酒色,鬱鬱而終。相國本為韓人,常言有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相國雖忠於秦室,而秦人終不能信相國也。如今相國已是大權獨攬,乾坤獨斷,秦國任君予取予求。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相國不思韜光隱略,乘盛而返,反而遍求天下之士,集於一門,非為謀反,何為此舉?今日主少國疑,舉國皆疑相國將仿田常代齊之故事,廢秦王而自代。宗室重臣恨相國已久也,一旦以養士自重,圖謀不軌為名,誣相國以謀反之罪,群起而攻之,則相國危急於累卵,而不壽於朝生也。為今之計,惟盡誅門下之士,門下之士既去,則相國無須自辯,天下已盡知相國必無謀反之心也。相國也可長為文信侯,世世稱孤。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願君孰計之!”
第四章 強者,更強者! 5、說大人者,喻之!
李斯一口氣說完一大通話,稍顯疲憊之態,他住下腳步,俯觀著呂不韋的反應。呂不韋把身子往後一靠,閉目沉思。他的思緒有點亂。李斯一席話,有如當頭棒喝,敲得他昏沉。但要說呂不韋從不居安思危,那倒真是太低估他了。呂不韋雖貴為相國,然而卻有一塊心病,那就是他一直無法染指軍權,軍權始終牢牢控制在秦國宗室重臣手中。是以,他蓄養三千士人,極力籠絡,使其能為己用,能為己死,其實也兼有自保防身之用。三千士人倘糾結得好,也是一支相當可觀的精銳部隊,就算那些宗室重臣意圖兵變,要加害於我呂不韋,看在這支部隊的份上,他們也得再掂量掂量。李斯啊李斯,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知,我不是捨不得三千條人命,我是不能自毀戰鬥力啊。
人,不是這樣子殺的。在古代,對那些握有生殺大權的人來說,殺一個人只是一項簡單的工作,一聲咳嗽,一道眼神,都可以殺人於無影無形。但從殺一個人到殺三千人,那就會量變引發質變,成為一項浩繁艱鉅的高風險工程。就算呂不韋有心殺三千士人,他也未必敢冒這樣的風險。千萬不可小看這些吃白食計程車人,他們可不會甘心伏首就誅,一旦事情洩露,這些士人聯合起來,反戈一擊,先一命歸西的還不定是誰呢。就算呂不韋真能成功地殺掉三千士人,他也不得不顧忌國際輿論的壓力。那時侯的諸侯大臣,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那就是狂喜歡指責甚至是干涉別人國家的內政。一旦真對三千士人進行大屠殺,可想而知,從六國遠道而來的滔天口水,呂不韋套十個救生圈也能被活活淹死。
呂不韋計較已定,睜開眼睛,道:“李斯,說得好。但這三千士人,本相一個也不能殺。”
李斯自然瞭解呂不韋的苦衷,他淡淡地道:“李斯明白。”
呂不韋心中一動,不由問道:“莫非你有兩全之策?”
李斯一笑,道:“李斯早知相國宅心仁厚,必不忍取士人之性命。夫人之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與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李斯不才,卻有一計,能保相國身名兩全。”
呂不韋原本傲慢的語氣開始變得真誠而謙恭,道:“不韋魯鈍,願得先生教之。”
李斯悠悠說道:“所謂養士,重在一個養字。李斯以為,相國對門下士人嬌縱太過,優其俸祿,肆其所為,不忍稍加約束之。相國以為如此厚待士人,士人必感相國之恩。殊不知,凡士人者,必自恃其才,而相國於門下士人無所任事,養之有日,用之無時,士人懷才而不得見用,長而久之,必心生怨恨,此士人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