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要回江州?
程宗揚拿起信紙吹乾墨跡,笑道:這叫製造不在場證據。
程宗揚無意久留,今天糧鋪掛出每石六百銅銖的收購價,鋪面的糧食收購量顯著減少,一般人家已經開始惜售觀望。相反的,來自同行的交易量大增。宏升糧鋪大量出貨,日昌行的周老闆甚至把庫存全部搬空,從程記糧鋪的這位少東家身上狠狠賺了一筆。
周邊州縣的糧商不肯讓筠州這兩間糧行吃獨食,連日來,祁遠已經陸續談定十幾筆生意,少的數千石,多的上萬石。按這樣的規模,一個月內自己手中的存糧就能突破二十萬石。
時間正好。秦檜文質彬彬、儒雅風流,既出口成章又寫得一筆好字,輕易博得箱州官府那些文官的好感,言談間將他們無意透露的隻言片語拼湊起來,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宋軍的後勤供應摸得一清二楚。
隨著年節結束,各地民夫陸續抵達,明天就是正月十一,筠州常平倉存糧將從,明天開始啟運,以支應烈山前線。
從箱州到最前方的金明寨,運糧隊伍需要六到八天。據秦檜打探的訊息,宋軍的存糧最多隻能支援八天左右。
周銘業等人猜得不錯,自己確實在籌劃著操弄糧價。
不過那些商人只想到官府會呼叫常平倉平抑糧價,讓自己這個不懂規矩的外來商人血本無歸,卻無論如何難以想到,自己操弄糧價的手法是直接燒掉箱州的常平倉,讓他們無糧可調!
筠州常平倉的數十萬石存糧一旦被毀,前線的宋軍立刻陷入無糧可用的困境,負責後勤供應的官員只能以最快速度調集糧草。周邊州府的常平倉一旦告罄,糧價將一飛沖天。
在關係到勝敗生死的緊要關頭,王團練的威脅、慈音的出現,都成為可有可無的插曲。
秦檜來筠州的頭一天就把常平倉的建築圖弄到手,這些天去常平倉閒逛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有死奸臣負責放火,可以提前慶祝箱州常平倉的末日。
至於程宗揚自己必須趕在筠州常平倉被毀的訊息傳到宋軍大營之前,回到江州和孟老大、小狐狸一起面對宋軍可能採取的激烈攻勢。
草民程宗揚,見過滕大尹。
程宗揚來之前,原本想著見到官就叫聲大人。秦檜一聽,趕緊交代這位不懂禮節的家主,無論漢晉還是唐宋,大人都是兒子對親爹的稱呼,千萬不能亂用,家主恐怕以前就常被人笑話。
對於滕甫來說,直接的就稱知州,文雅的稱大尹,以滕甫擔任過御史傳承,自請外放做州官的身份,叫聲州牧也不為過。
滕甫點了點頭。坐。
程宗揚沒想到滕甫會親自接見他。滕甫是一州之主、文官首領,自己只是個外來商人,能遞一份書信進去已經不錯了,可滕甫看過信便讓人召他在花廳見面。
滕甫敲了敲信箋。字寫得不錯。
程宗揚笑道:不敢掠美,是秦會之的手筆。
會之是個人才,不但寫得一筆好字,經義也是極精的,處事又幹練。如此人物卻做了商賈……滕甫搖了搖頭,野有遺材,宰相之失啊。
當著自己的面誇自己的手下,這牆角挖得太直接了,程宗揚只好來個笑而不言。
不過論起仁厚,滕甫話風一轉,會之卻是不及你了。
大尹謬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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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上說糧價高昂、本金不足,準備還鄉再攜來錢款?
是。在下初來箱州,糧價每石不過三百銅銖,如今已經漲了一倍。鋪中雖然尚可支撐,不免捉襟見肘,恐怕有負大尹所託,才要回鄉一趟。
滕甫嘆道:也是老夫強人所難。你既然是做糧食生意的,依你之見,糧價是否還會再漲下去?
程宗揚明白過來,滕甫肯接見自己是因為擔心糧價。畢竟他是一州的父母官,糧食高漲關係到州中的民生,不容他不關心。
糧價高低,在下不敢妄言,不過如今糧價高漲,根子還是在於去年的秋糧欠收。在青黃不接的時節一有風吹草動,糧價立即高漲。
秋糧欠收是因為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風吹草動是賈師憲擅自興兵,人心動盪。賈師憲身居高位,如此倒行逆施實是誤國之輩!滕甫心裡怒氣難平,面上卻不肯露出來,只點了點頭。
程宗揚繼續道:大尹心懷黎民,數次暗訪粥棚,又興建糧倉供應饑民。在下雖是商賈,但仁義之道,匹夫有責。
好,好!滕甫讚許幾聲,問道:聽說你的糧鋪在今日收購糧食的價格,已經是每石六百銅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