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住。春平,你不能回這個家,不能和我們住在一起,你得和這個家分開住,不然讓派出所總到家裡來影響不好,還有街坊鄰居的議論。”李四海把憋在肚子裡的話一口氣說完,便把頭轉向別處,不再看李春平。
“孩子,你能理解嗎?”沉默了許久之後,李四海看著兒子繼續說,“我和你媽媽無所謂,我們已經老了,頂多,我退下來全心全意照顧你媽媽。可是,你妹妹她們都還年輕呀,她們要生存,要工作,要結婚成家,以後還要有自己的後代,我不能讓她們都跟著你受牽連,那樣她們會一輩子抬不起頭,她們的前程都會……毀掉。”李四海特別強調了最後兩個字。
“爸,我理解。”李春平淚眼朦朧地望著父親。
“爸不是不管你,是管不了你啦。”李四海一字一頓地說,他的聲音顯得蒼老而又淒涼。兩行溫熱的淚水終於從眼眶中滾落了下來,順著飽經風霜的老臉,緩緩地流到了嘴角。
“爸,你千萬別這麼說……”
“我從部裡給你要了一間房,在甘家口8號院,是樓房,水電都方便。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以後房租水電費從我的工資里扣,別的就全靠你自己了。”李四海把鑰匙交給兒子的時候,拿著鑰匙的手抖動得厲害,見兒子沒有接,他把鑰匙放到寫字檯上。
“還需要什麼嗎?”
“爸,能不能再給我一張床、桌子和椅子,別的我什麼都不要了。”
“都安排好了,直接過去住吧。”
“爸,兒子以後不能孝敬您和媽了,你們多保重。”
父親揮手示意春平出去。
“爸,春平走了……爸,我走了……”,李春平泣不成聲,他伸手拿起寫字檯上的鑰匙,轉身走出書房。
七、甘家口8號院
甘家口8號院居委會里間那部黑色老式電話是李春平與外界聯絡的唯一工具。
以前的熟人,李春平都打過電話,但他的工作還是沒有著落。掛上電話,李春平顯得一蹶不振,一屁股坐在房門左邊的椅子上,頹然不語。
“哎,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李春平咕嘟著,馬上又做出很有氣概的樣子說,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不相信沒人拉兄弟一把。”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可不能讓英子這丫頭笑話自己。
其實英子也夠悲慘的,小兒麻痺後遺症使她的左腿和右胳膊都落下殘疾,19歲的孩子,早早地就開始分擔起生活的重擔。因為家裡是軍屬,受到特殊照顧的英子被安置在居委會看電話,每月能掙20多塊錢。
“麵包會有的。”透過鼻樑上的厚厚眼鏡片,英子看著李春平 。
“英子,你眼睛離書太近。”李春平轉過身,他很想和英子聊一會兒。
“沒辦法,我已經習慣了。”
李春平悄悄走到英子身後,身子向前探了探 ,“嗨,什麼名兒,看得這麼入神。”
英子很警惕地向外看了看,輕輕說道:“《紅與黑》。”
李春平毫不在意:“這書誰寫的?”
“司湯達。”
“講的是什麼?”李春平裝作很謙虛地問,他知道英子對別的事不感興趣。要是不跟她聊書的事,她肯定會埋頭看書,不再搭理他。
“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的事兒,主人公叫於連,是個木匠的兒子,他想透過當神甫闖入上流社會,就努力鑽研神學,而且把一本拉丁文的《聖經》全背下來。”英子講述於連的時候,李春平拿著《紅與黑》隨便翻弄著,書裡反覆出現的一個女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好奇。
“德瑞那夫人呢?”
“她是市長的妻子,可是和市長沒有感情。後來她愛上了於連,雖然他比她小。”
“噢,最後是什麼結果?”李春平突然被這個故事吸引了,他並不關心主人公的命運,只是想知道故事的結局。
“我還沒看完呢。”英子的臉微微泛紅,她很欣賞李春平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道, “李春平,你說真可能有這種事麼?”
英子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對男女之間的感情還有些懵懂無知,不過他還是覺得李春平說的話有道理。
“那你呢?要是碰見一個不顧一切愛上你的女人會不會動心?”英子的話讓李春平不明就裡。
“我?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敢談戀愛?” 李春平帶著自嘲,“再說誰會愛上一個勞教分子?”李春平笑了,英子覺得他笑的樣子很可愛。
“李春平,你說,你想出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