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到了一個去處,地名叫做巧村,卻也是個鎮市,離長安還有一百多里。起先都是水路,到了此地,卻要起旱登程。那日沈廷芳的坐船,頂了巧村鎮的馬頭往了,吩咐眾家人:“不可驚動地方官,惟恐又要耽誤工夫,迎迎送送甚是不便。只與我尋一個好坊子歇宿一宵,明日趕路,要緊。”家人領令,離船匕岸,尋了一個大大的宿店,搬上行李物件下了坊子;然後扶沈廷芳上岸,自有店主人前來迎接進去。封了幾兩銀子,賞了船家去了,沈廷芳等進了歇店,歇了一會,大色尚早,自同錦上天出去散步玩耍。
柏玉霜同秋紅揀了一個僻靜所在,鋪了床帳,也到店門口閒步,才出了店門,只見三條大漢背了行李,也到店裡來住宿。柏玉霜聽得三個人之內有個人是淮安的聲音,忙忙回頭一看,只見那人生得眉粗眼大,腰細身長,穿一件綠綢箭襖,掛一口腰刀,面貌頗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名姓來。又見他同來的二人都是彪形大漢:一個白麵微須,穿一件元色箭襖,也掛一口腰刀;一個是虎頭豹眼,白面無鬚,穿一件白絹箭襖,手提短棍,棍上掛著包袱,三個人進了店,放下行李,見那穿白的叫道:“龍大哥,我們出去望望。”那穿綠的應道:“是了。”便走將出來,看見柏玉霜便住了腳,凝神來望。
柏玉霜越發疑心,猛然一想:“是了!是了!方才聽得那人喊他龍大哥,莫非是龍標到此麼?”仔細一看,分毫不差,便叫道:“足下莫非是龍標兄麼?”原來龍標同楊春、金輝,奉軍師的將令,到長安探信,後面還有孫彪帶領二十名嘍兵,也將到了,當下聽見柏玉霜叫他,他連忙答應道:“不知足下是誰,小弟一時忘記了。”柏玉霜見他果然是龍標,心中大喜,連忙扯住了龍標的衣袂,說道:“借一步說話。”
二人來到後面,柏玉霜道:“龍恩兄,可認得奴柏玉霜了?”龍標大驚說道:“原來是小姐,如何在此?聞得你是洪恩的兄弟送你上船往長安去的,為甚今日還在這裡?”柏玉霜見問,兩淚交流,遂將得病在金山寺的話說了一遍,又問道:“恩兄來此何事?”龍標見問,遂將羅琨被害,救上山寨,落後李定、秦環、程佩都上雞爪山的話,說了一遍:“只因前日羅燦在儀徵,路見不平,救了胡婪姑,打了趙家五虎,自投到官,多虧盧宣定計救了。羅燦、楊春、金輝並眾人的家眷都上了山寨,如今我們奉軍師的將令,令俺到長安探信,外面二人,那穿白的,便是金輝;那穿黑的,便是胡奎的表弟楊春。”
柏玉霜道:“原來如此,倒多謝眾位恩公相救:既如此,就請二位英雄一會有何不可。”龍標道:“不呵。那沈廷芳十分奸詐,休使他看破機關,俺們如今只推兩下不相認,到了長安再作道理。”柏玉霜道:“言之有理。”說罷,龍標起身上路了,那秋紅在旁聽見,暗暗歡喜。不一時,那沈廷芳同錦上天回來了,吩咐:“收拾晚膳吃了,早早安歇罷。”
且言龍標睡在外面,金輝問道:“日間同你說話的那個後生是誰?”龍標道:“不要高聲。”悄悄的遂將柏玉霜的始未恨由,告訴了二人一遍,楊春說道:“原來是羅二嫂了,果然好一表人才!俺們何不接他上山,送與羅琨成其夫婦。”龍標道:“他要上長安投奔他爹爹的,他如何肯上山去。俺們明日只是暗暗的隨他去討柏大人的訊息便了。”三位英雄商議定了。一宿已過。
次日,五更起身,收拾停當。早見沈廷芳同錦上天起身,吩咐家人說道:“快快收拾行李,請柏相公用過早湯。”坐下車子,離了鎮市,進長安去了。龍標見柏玉霜去後,他也出了歇店,打起行李,暗暗同金輝、楊春等緊緊相隨。
趕到了黃昏時分,早已到了長安的北門,門上那日正是史忠、王越值日,盤查奸細。那二人聽見沈公子回來,忙來迎接,見過了時,站立一旁,那史忠的眼快,一見了柏玉霜,忙忙向前叫道:“柏相公!俺史忠在此。”柏玉霜大喜道:“原來是史教頭在此!後面是我的人,我明日來候你。”說罷,進城去了。然後龍標等進城,史忠問道:“你們是柏相公的人麼。”龍標順口應道:“正是。”史忠就不盤查,也放他進去了。
且言柏玉霜進了城,來與沈廷芳作別道:“多蒙公子盛情,理當到府奉謝才是。天色晚了,不敢造府,明日清晨到府奉謝罷。”沈廷芳道:“豈有此理。且到舍下歇歇再走。”那錦上天在旁介面道:“柏兄好生放樣,‘自古同行無疏伴’,既到此,那有過門不入之禮!”那柏玉霜只得令秋紅同龍標暗暗在外等候,遂同沈廷芳進了相府,卻好沈大師往米府飲酒去了,沈廷芳引柏玉霜入御書樓上,暗令家人不許放走,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