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而入利用他於後?”
吉兒登時啞口無言,好半晌才道:“你的話也有理在焉。但事到如今,我既決意離開世民,不欲受他操控,而他是中原之主,這中原之大已無我容身之所,唯有突厥還是他鞭長莫及、無能為力之地。若連突利我也不信,這世上還有什麼人可託負終生?如果這世上真如你所說那般處處汙濁,還總有一死保我清白!”
燕兒低頭不語良久。
吉兒道:“我說得不對麼?”
燕兒嘆了口氣,道:“不,我是羨慕你如此看得開、放得下。這世上有多少人能象你這樣?好比我自己,我何嘗想受李世民的罪?但我能置父汗於不顧、置突厥於不顧嗎?還有以前的太子妃冰兒,她是何等心比天高之人,難道甘心受李建成的齷齪氣不成?但她放得下太子妃、皇后的名號嗎?你瞧不起長孫無垢的軟弱,但她能怎樣?長孫家的盛衰存亡都在她手上,她可以不管嗎?可你呢,為著你自己的清白便可以將父親、丈夫、兒子……全都拋諸腦後。這世上又能有多少人可以象你這樣狠得下心來呢?”
“你是在說我自私吧?”
“或者我們都應該象你這樣‘自私’才好呢。這樣為了別人而活,到頭來又怎麼樣呢?只怕不過是便宜了李世民這種人吧!”
翌日,李世民和頡利在渭水便橋之上斬白馬盟誓。當夜,宮中舉行盛大婚禮,以賀突厥公主嫁與大唐皇帝。
燕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這一切的。她頭上蓋了紅巾,眼前只見一片血紅,人影幢幢在那血後閃動。身邊的宮女扶持著她前進、後退、下跪、叩拜、起立、坐下……一切行禮如儀,好象是在夢中游蕩一般,耳邊的絲竹聲、鑼鼓聲、笑語聲、贊禮聲……交織成一片混沌,如天際的悶雷隆隆的碾過。
終於,入洞房了。終於,一切聲音歸於沉寂。她默默地坐在床邊,等待著新郎來掀頭蓋的那一刻。
她忽然想到,這一刻本該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幸福喜悅的一刻,誰承想自己的這一刻卻是這般充滿著無奈與苦澀?
她耳聽得李世民的腳步聲走進房來,在案前坐下,然後便是死一般的靜寂。時間一點點地流逝,桌案那邊卻始終沒有動靜,象是根本沒有人在似的。燕兒越等心裡便越氣恨,怒火與時俱增,漸漸的積聚成熊熊之勢。她終於忍無可忍,心想:“我好歹是突厥公主,你這般故意在新婚之夜冷落我,算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突厥真的如此不堪,要受你這等欺辱?”她怒從心上起,忽地一手扯下紅頭巾,厲聲喝道:“你到底想……”話未說完,卻見李世民坐在桌邊,怔怔的望著燭火,面上竟是悲涼如絕之色,不覺心中一顫,惱怒頓化烏有,口氣一軟,輕聲道:“你怎麼了?”
李世民的目光緩緩的移到她這邊來,但那眼神空空洞洞,目光透過她的身體落在背後遙遠的一點上,好象並沒看見她。他道:“吉兒走了?”
燕兒抽了口冷氣,道:“是的,今天一早已經走了。”
“她真的走了,永遠都不再回來?”
“你死了這條心吧!她不屬於你,也不屬於任何人,她只屬於她自己!”
夜色沉沉,卻似有千萬種聲音在響:火焰燒灼著房屋的畢剝聲,磚瓦木頭跌落在地的聲音,嬰孩的哭叫聲,人群的驚叫聲……
李世民只覺自己就站在那熊熊燒著的屋子外,清清楚楚看到吉兒抱著哭喊不休的孩子,滿面血汙的站在大火的中心。他伸出手去,向著她大叫:“吉兒,把手給我,我救你出去!”誰知她卻不伸手,仍矗立在烈焰之中,面上竟露出笑容來,輕輕的道:“不,我不用你來救我。你還是救救你自己吧!你還是救救你自己吧!”
他正駭然不明所以,忽覺背後颳起一陣陰風,忙轉身一看,不由得全身發顫。只見身後站著兩個鬼怪,面目便跟李建成和李元吉死時的神情相貌一模一樣。李建成左胸處還插著那支鏃頭洞穿而出的箭,還是雙眼圓睜、死不瞑目的那副令他見了便從心底升騰起一股懼意的樣子。他竭力要拔腿跑開,可是雙腳象被施了魔法似的一點都不聽使喚,怎麼用力都動彈不了分毫,只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鬼怪逼到眼前。他驚恐欲絕,忍不住大聲的尖叫、尖叫、尖叫……
“世民,世民,你怎麼了?快醒醒!”李世民覺得有人在用力地搖他的肩膀,那烈火、吉兒、鬼怪什麼的忽都煙消雲散。他猛然醒覺這是一場噩夢,急忙睜眼,抬頭卻見燕兒正俯身看著自己。面上一陣涼颯颯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流下淚來!
霎時之間,羞愧恥辱之情直湧上心頭,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