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跌跌撞撞地跑來了,身後跟著呼天喊地的李太太,兩個教員的太太扶著她。見到女兒,夫妻倆伏屍痛哭,引得眾人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李太太突然站起身,發瘋似的朝著劫匪的死屍猛踢,邊踢邊罵:“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東西,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東西,連個姑娘家都要殺。你死了也要下地獄,下油鍋,剝皮抽筋。我的梅兒呀,你死得好慘呀!”
她哭得死去活來,突然想到如果不是日本人發動這場戰爭,一家人就不用逃難,女兒也不會死,又哭罵起日本人來。大家同情地扶著兩人,苦苦相勸,一些男學生含著眼淚,輪換著把李梅的屍身抬到了前面的一個小山村。費了一番周折,白敬文終於花了一大筆錢從一個老婦人那裡買到了一口棺木,又請人在一個竹林旁邊掘了一個坑,把李梅安葬了。
因為這件事,大家不能前進,當晚就在這個村子裡歇了。小山村裡沒有旅店,大家就在村頭的一個破廟裡擠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們拿起行李走出廟門,只見外面站著黑黑的一片人影,一雙雙眼睛在昏暗中宛如星星點點的亮光。白曼琳驚訝地說:“這裡的村民可真熱情,這麼早就來給我們送行了。”
聽了她的話,一個腳伕笑著說:“小姐,他們可不是來送行,是等你們走了,來撿你們丟下的東西。”
她頓時洩了氣:“是這樣啊。”
又走了兩天,他們終於到了安徽省城安慶。因為到達的時間是下午3點多,他們很順利地找到了一家旅館,把它的房間全給包了。東西放好以後,白敬文把力錢分發給那些腳伕,說道:“謝謝你們,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跟著他這麼多天,腳伕們從未受過他一句指責,即使有人失足摔倒,碰壞了東西,他也是先關心人有沒有事,從不趁機剋扣力錢。腳伕們掙的是辛苦錢,為了能夠從僱主那裡多掙得幾角,他們到了目的地之後,總要藉口路途比他們預計的要艱難而和僱主爭論一番,遇到大方一點的,他們就能多得一塊兩塊,可這一次他們被白敬文的謙和、仁厚所折服,沒有一個人開口要求加錢。
一切安排好以後,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一個男學生在房間裡發現了一張過期的報紙,拿著躺在床上看,不到兩分鐘,他直跳了起來,失聲道:“不好了!不好了!”
其他的問他出什麼事了,他好像沒聽見,一直跑出房間,跑到院子裡,大嚷:“不好了!南京失守了!南京失守了!”
說完,他蹲在地上痛哭起來。大家全出來了,臉上都帶著驚惶的表情。跑在最前面的白曼琳驚恐萬狀地搶過報紙,但手抖得太厲害,沒法看,就遞給旁邊的一個講師,請他念一念。講師接過報紙,大聲唸了起來,當他念到日本人屠殺我軍民時,眼淚模糊了雙眼,再也念不下去了。院子裡哭聲一片,這些人幾乎有一半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有的還有父母親屬留在那裡,比起其他人來,他們更有切膚之痛。
白曼琳和一個女學生抱頭痛哭,她不僅傷心南京的淪陷,還擔心張一鳴的生死。聽見日本人屠城,她的心裡恐怖地出現他滿身是血、僵臥雪地的影象,怎麼也揮之不去。
“表哥,你在哪裡?你還活著嗎?”她絕望地想。
休息了一個下午,白敬文第二天一早就起來了,和教導主任一起趕到碼頭去買船票。他去的時候只有7點過,以為一定到得很早。可到了碼頭的售票處,他的心涼了。售票處的視窗還沒開,買票的人已經排了快一里路,最前面的幾十個人還帶著鋪蓋卷,大概昨晚就在這裡排隊了。看到這種情景,他知道沒希望了。
第五篇 流亡之旅(6)
“校長,”教導主任說道,“這樣子怕是買不到票了,依我看,我們直接去找港口管理處處長,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白敬文點了點頭:“也只好如此了。”
天早,港管處的人還沒上班,兩人先到碼頭附近的小館子裡吃麵。白敬文點了一碗三鮮面,教導主任點的是餛飩。還沒吃完,他們聽到外面一陣喧譁,還夾著“噹噹”的鑼聲,好奇地走到門口去看。只見一大群人推搡著一個人過來了,那是個中年男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腳也跛了,胸口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大大的“漢奸”兩個字。
老闆啐了一口,對店裡的人說:“這個狗漢奸,昨天晚上日本飛機來空襲,他用鏡子和白布向鬼子打訊號,把我們的軍需倉庫給炸了。現在拉他遊街,完了以後就要槍斃了。”
教導主任感慨道:“敵人再兇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出內奸啊!”
一個食客憤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