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種種史料反映,葉先生應該是個相當靈活的人,我們有理由相信,在教書育人的同時,他還廣交了不少朋友,比如顧憲成,比如趙南星。
老闆有了,朋友有了,地位也有了,萬事俱備,要登上拿最高的舞臺,只欠一陣東風。
一年後,風來了,卻是暴風。
萬曆二十七年(1601),首輔趙志皋回家了,雖然沒死,也沒退,但事情是不管了,張位也走了,內閣,只剩下了沈一貫。
缺了人就要補,於是葉向高的機會又來了。
顧憲成是他的朋友,朱常洛是他的朋友,他所欠缺的,只是一個位置。
他被提名了,最終卻未能入閣,因為內閣,只剩下了沈一貫。
麻煩遠未結束,內閣首輔沈一貫大人終於可以報當年的一箭之仇了,不久後,葉向高被調出京城,到南京擔任禮部右侍郎。
南京禮部主要工作,除了養老就是養老,這就是四十歲的葉向高的新崗位,在這裡,他還要呆很久。
很久是多久?十年。
這十年之中,朝廷裡很熱鬧,冊立太子、妖書案,搞得轟轟烈烈。而葉向高這邊,卻是太平無事。
整整十年,無人理,無人問,甚至也無人罵、無人整。
葉向高過得很太平,也過得很慘,慘就慘在連整他的人都沒有。
對於一個政治家而言,最痛苦的懲罰不是免職、不是罷官,而是遺忘。
葉向高,已經被徹底遺忘了。
一個前程似錦的政治家,在政治生涯的黃金時刻,被冷漠地拋棄,對葉向高而言,這十年中的每一天,全都是痛苦的掙扎。
但十餘年之後,他將感謝沈一貫給予他的痛苦經歷,要想在這個冷酷的地方生存下去,同黨是不夠的,後臺也是不夠的,必須親身經歷殘酷的考驗和磨礪,才能在歷史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因為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首輔,在不久的未來,他將超越趙志皋、張位、甚至申時行、王錫爵。他的名字將比這些人更為響亮奪目。
因為一個極為可怕的人,正在前方等待著他。而他,將是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人。這個人,叫做魏忠賢。
萬曆三十五年(1607),沈一貫終於走了,年底,葉向高終於來了。
但沈一貫的一切,都留了下來,包括他的組織,他的勢力,以及他的仇恨。
所以劉廷元、胡士相也好,瘋子張差也罷,甚至這件事情是否真的發生過,根本就不要緊。
梃擊,不過是一個傻子的愚蠢舉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透過這件事情,能夠打倒什麼,得到什麼。
東林黨的方針很明確,擁立朱常洛,並借梃擊案打擊對手,掌控政權。
所以浙黨的方針是,平息梃擊案,了結此事。
而王之寀,是一個找麻煩的人。
這才是梃擊案件的真相。
對了,還忘了一件事:雖然沒有跡象顯示王之寀和東林黨有直接聯絡,但此後東林黨敵人列出的兩大名單(點將錄、朋黨錄)中,他都名列前茅。
【再審】
王之寀並不簡單,事實上,是很不簡單。
當他發現自己的上司胡士相有問題時,並沒有絲毫畏懼,因為他去找了另一個人——張問達。
張問達,字德允,時任刑部右侍郎,署部事。
所謂刑部右侍郎、署部事,換成今天的話說,就是刑部常務副部長。也就是說,他是胡士相的上司。
張問達的派系並不清晰,但清晰的是,對於胡士相和稀泥的做法,他非常不滿。接到王之寀的報告後,他當即下令,由刑部七位官員會審張差。
這是個有趣的組合,七人之中,既有胡士相,也有王之寀,可以聽取雙方意見,又不怕人搗鬼,而且七個人審訊,可以少數服從多數。
想法沒錯,做法錯了。因為張問達遠遠低估了浙黨的實力。
在七個主審官中,胡士相併不孤單,大體說來,七人之中,支援胡士相,有三個人,支援王之寀的,有兩個。
於是,審訊出現了戲劇化的場景。
張差恢復了理智,經歷了王之寀的突審和反覆,現在的張差,已經不再是個瘋子,他看上去,十分平靜。
主審官陸夢龍發問:
“你為什麼認識路?”
這是個關鍵的問題,一個平民怎樣來到京城,又怎樣入宮,秘密就隱藏在答案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