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惺欏�
皇帝都說要他入京了,吏部吃了豹子膽,敢不執行?
吏部確實沒有執行皇帝的命令,但他們也沒有抗命,因為他們執行的,是另一個人的命令。
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這個人比皇帝厲害。
因為連當時的皇帝,都是這位仁兄一手擁立的。
此人就是我們的老朋友楊廷和,這次找王守仁麻煩的人正是他。
楊廷和大致上可以算是個好人(相對而言),雖然他也收收黑錢,徇徇私,但歸根結底他還是努力幹活的,朱厚照在外面玩的這幾年,沒有他在家拼死拼活地幹,明朝這筆買賣早就歇業關門了。
但他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心胸狹窄,很難容人。他和王守仁的老上級王瓊有著很深的矛盾,對於王守仁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對於這樣的一個結果,王守仁卻並不在意,對於一個視榮華為無物,置生死於度外的人來說,這算得上什麼呢?
他收拾東西,去了南京,接任兵部尚書。
歷史是神奇的,雖然對於楊廷和的惡整,王守仁並沒有反擊,但正德年間的著名定律——不能得罪王守仁,到了嘉靖年間竟然還是有用的。
楊廷和先生不會想到,他很快也要倒黴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雖然那件讓他倒黴的事王守仁並未參與,卻也與之有著莫大的關係。
那是以後的事了,楊廷和先生還得等一陣子,可是王守仁的不幸卻已就在眼前。
嘉靖元年(1522)二月,王守仁剛到南京,就得知他的父親王華去世了。
這位老先生前半輩子被王守仁折騰得夠嗆,後半輩子卻為他而自豪,含笑而去,也算是死得瞑目。
這件事情沉重地打擊了王守仁,他離任回家守孝,由於過於悲痛,還大病了一場。
正是這次打擊和那場大病,最終使他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父親的訓斥,格竹子的執著,劉瑾的廷杖,龍場的悲涼,悟道的喜悅,悲憤的逃亡,平叛的奮戰,如此多的官場風波,刀光劍影,幾起幾落,世上再也沒有一樣東西,可以擾亂他的心絃。
他終於可以靜下心來,一心一意地搞他的哲學。
他雖然已經名滿天下,卻毫無架子,四處遊歷講學,無論是貧是富,只要前來聽講,他就以誠相待,即使這些人另有目的。
嘉靖元年(1522),一位泰州的商人來到了王守仁的家,和王守仁比起來,他只是個無名小卒,但奇怪的是,他卻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因為這位仁兄的打扮實在驚人,據史料記載,他穿著奇裝異服,戴著一頂紙糊的帽子,手裡還拿著笏板,放在今天這打扮也不出奇,但在當時,就算是引領時代潮流了。
他就穿著這一身去見了王守仁,很多人並不知道,在他狂放的外表後面,其實隱藏著另一個目的,然而他沒有能夠騙過王守仁。
王守仁友善地接待了這個人,與他討論問題,招待他吃飯,他對王守仁的學識佩服得五體投地,便想拜入門下,王守仁答應了。
不久之後,他又換上了那套行頭,準備出去遊歷講學。
王守仁突然叫住了他,一改往日笑顏,極為冷淡地問他,為何要這種打扮。
回答依然是老一套,什麼破除理學陋規,講求心學真義之類。
王守仁靜靜地聽他說完,只用一句話就揭穿了他的偽裝:
“你不過是想出名而已。”(欲顯爾)
這人徹底呆住了,這確實是他的目的,在他出發前,唯恐身份太低,被人家瞧不起,希望利用王守仁來擴大名聲,所以想了這麼個餿主意來炒作自己。
這位仁兄還是太嫩了,要知道,王守仁先生看起來慈眉善目,卻是耍詐的老手,當年他老哥出來騙人的時候,估計書生同志還在穿開襠褲。
眼見花招被拆穿,也不好意思呆下去了,他拿出了自己最後的一絲尊嚴,向王守仁告別,準備回家。
王守仁卻叫住了他,對他說,他仍然是自己的學生,可以繼續留在這裡,而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此人終於明白,所謂家世和出身,從來都不在王守仁的考慮範圍之內,他要做的,只是無私的傳道授業而已。
他收起了自己的所有偽裝,莊重地向王守仁跪拜行禮,就此洗心革面,一心向學。
這個人的名字叫做王艮,他後來成為了王守仁最優秀的學生,並建立了一個鼎鼎大名的學派——泰州學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