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進了好些虎狼之藥,這身子早就是掏得差不多了。只是畢竟是九五至尊,自幼的底子在那裡,太醫院用藥又勤,也未必是沒得救了。只看娘娘是什麼打算?”
天色陰陰愈沉,似乎是釀著一場極大的雨。膝蓋上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好像一把小鋼刀沙沙地貼著骨頭刮過來掛過去,無休無止。
我能有什麼打算?又能是什麼打算?
我只深垂蜷首,食指上留著寸許來長的瑩白指甲,以鳳仙花染得通紅欲滴,一點一點狠狠摳著那窗欞上那細長雕花的縫隙,只聽“咯”一身脆響,那水蔥似的長指甲生生折斷了,自己只渾然不覺。須臾,我冷冷把斷了的指甲丟擲窗外。
那一年,死在我懷中的那個人。他的血,一口一口嘔在我的衣襟上。那麼鮮豔的血色,洇在我雪白的襟上,我的心也因著他的血碎成輦粉,漫天漫地的四散開去,再回不成原形。
我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心口,腿上的舊傷疼得更厲害。每到這樣的天氣,我的腿傷就開始疼痛,似乎是在提醒我,我再也不能作驚鴻舞了。
也好,他死了,我還跳什麼驚鴻舞呢,再不用跳了。
我微微冷笑出來,笑意似雪白犀利的電光,慢慢延上眼角。
我緩緩,緩緩地鬆出一口氣。
我安靜坐到玄凌榻前,心裡盤算著怎樣才能把孫才人的事說的最好。大鼎獸口中散出的香料迷濛的輕煙,殿中光線被重重鮫綃帷幕照得稍稍亮堂些,錯金丩龍雕花長窗裡漏進的淡薄天光透過明黃挑雨過天青色雲紋的帳幔淡淡落在玄凌睡中的臉上。他似乎睡得不安穩,眉心曲折地皺著,兩頰深深地陷了進去,蠟黃蠟黃地,似乾癟萎敗了的兩朵菊花。
我輕而無聲的笑了笑,自塌前的屜中取出一把小銀剪子慢慢修剪方才折斷的指甲,靜靜等著玄凌醒來。
過了許久,也不知是多久,天色始終是陰沉沉的。玄凌側一側身,醒了過來。他眼睛微眯著,彷彿被強光照耀了雙眼,半天才認出是我。
他似乎是在笑,聲音也有了些力氣,輕輕叫我:“皇貴妃。”
自我冊封皇貴妃以來,他已經很少叫我的名字“嬛嬛”了,哪怕是私下裡唯有兩人相對時,玄凌,他亦是叫我“皇貴妃”。
皇貴妃,這個貌似尊榮天下無匹的稱呼。
我只是如常一般,含了柔順的笑意,上前扶他起來靠在枕上,他點點頭,“你來了。來了多久?”
“臣妾來時,皇上剛剛入睡。”
他淡淡的哦了一聲,咳了兩聲,又問,燕宜呢、
我替玄凌捲起袖子,親自服侍他浣了手,又取了綢巾拭乾了,才微笑道:“我看貞妹妹連日陪伴皇上不免辛苦,臣妾先讓她回自己的宮裡歇息去了。
他哦了一聲道。燕宜回去了也好,朕瞧她背地裡傷心,只是不敢再朕面前流眼淚,朕看了也難受,想尋思著要多喚幾個人來,遲著她服侍著殷勤,也不大好開口。
我微微一笑,皇上可是記掛幾位年輕的妹妹了?
他看著我服侍的妥帖看著我道:你是大周的皇貴妃,這些事何必你來做,打發奴才做就成了,。
我笑道:皇上這會子可嫌棄臣妾粗手笨腳服侍不周了麼?我盈盈望著他:皇貴妃,位分在高也是服侍皇上的人。臣妾縱然局後宮之首,統領後宮,也是皇上給的尊榮。臣妾所有都是皇上所賜,所以臣妾一刻也不敢忘懷。唯有盡心盡力服侍皇上,才能報的萬一。
他的嘴角輕輕揚起,似想要笑,片刻沉吟道:一刻也不曾忘懷?
我定定看著他沉聲恭謹道:是
他歪在枕頭上,那種似笑非笑的意味更濃了。我伸出手,示意我靠近,我心中有些驚訝,然而依舊面不改色微微側身靠近與他,他的手有些枯槁,身上有濃烈的藥氣和病人特有的衰敗和腐朽的氣味,以及隱約的一股脂粉的濃香。
我心底暗暗冷笑出來,雖然連日來都是貞一夫人在旁服侍,然後她素來不用這樣濃烈的脂粉,必然是哪個寵妃留下來的。我不動聲色,暗暗屏住呼吸,排斥他身上那種讓人噁心的氣味。
他伸手慢慢附上我的髮髻,慢慢一點一點的撫摸著,我心裡翻江倒海。只要嘔吐出來,我極力忍耐著,他在我耳邊說:皇貴妃,你從前從不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
我偏一偏頭,不動神色的遠離他的身體。輕笑道:從前,皇上也不會喚臣妾皇貴妃。
他輕輕一笑,明黃色的龍袍的衣結散在我臉頰上,手勢停留在我的髮髻上,道:是啊,從前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