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部分(3 / 4)

負此生。”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龐,悽苦道:“何苦說這樣的話?清,你當找一個真心待你好的女子,和她相扶相持,白首到老。你們會有很多子孫,會過得很好,會一輩子安樂。”我仰望他,“清,來日我日日在佛前焚香,終身祈願為你祝禱,只盼你如此。”

他捂住我的唇,凝淚的雙眼有隱忍的目光,明亮勝如當空皓月。他低低道:“你說這樣的話,是要來刺我的心麼?我所有的心意,只在那一張合婚庚帖裡說盡了。只有你,再不會有旁人了。”

我止不住自己的淚意,頓足道:“你才是來拿這話刺我的心……”天際撲稜稜幾聲響,是晚歸的昏鴉落定在枝頭棲息,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

再沒有時間了。

我緩緩地、緩緩地脫開他的手臂,含淚道:“你瞧,月亮西沉,再過一個時辰,天都要亮了。”

他搖一搖頭,神色如這夜色一般悽暗,再瞧不見那份從容溫潤的光彩。他苦笑,“我只覺得自己恰如一縷孤魂野鬼,天一亮大限就到了,再不情願也得放你走。”

夜色漸漸退去,似溫柔而緊迫地催促,我垂首黯然,“大限已經到了。我已經出來很久,再不回去,只怕槿汐和浣碧便是首當其衝。”我的手從他的掌心一分一分抽出,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一起坐著,越過天空看雲、說著話,或是沉默,安靜享受片刻的平靜。”我惻然道:“清,咱們再也不能了。”

流光裡泛起無數滄桑的浮影。再相見時,我與他都會重新成為紫奧城重重魅影、萬珠紗華間的瓦石一礫,割斷彼此的前世。

寂夜裡落花芬芳簌然,那樣的婉轉委地,撲簌簌如折了翅膀的潔白的鳥,早已失了那種輕靈而自由的婉轉飛揚,只留下悽豔的一抹血色,將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轟然倒塌。只餘世事的顛覆和殘忍把人一刀又一刀凌遲不斷。

始覺,一生涼初透。

漏夜更深,屋內一盞殘燈如豆,槿汐披衣端坐,我的腳步再輕飄如絮,也驚醒了一旁打盹的浣碧。她見我回來,不覺一驚,很快平伏下來,道:“小姐這麼晚不回來,奴婢還以為……”

我淡淡道:“以為我不回來了是麼?”

槿汐為我斟上一碗茶,柔和道:“奴婢知道,娘娘一定回來的。”

她的髮梢有未乾的露水,我稍稍留神,她的鞋尖亦被露水打溼了。我看她,“方才出去了?”

槿汐微微一笑,“知道娘娘一定會回來,所以奴婢為娘娘去了一個地方。”見我微有不解,她伸指往後山方向一點。

我隨即明瞭,“王爺回來是喜事,是該叫太妃歡喜。”我停一停,“太妃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這個孩子的事不能叫他知道,否則便是一場雷滾九天的大風波了。”

槿汐曼聲細語道:“娘娘思慮的是,太妃也是這樣想,否則瞞不住就是害了王爺。”我撫一撫浣碧疲倦的面頰,柔聲道:“你放心,王爺不會傷心很久的。安心睡去吧。”浣碧點一點頭,斂不住眉心深深的擔憂與悽惶,步履沉重進去了。

我睡意全無,取下發上的銀簪子一點一點撥亮火芯,彷彿這樣就能撥亮自己的心。“槿汐,”我低低道,“小時候爹爹總是說我聰明,聰明的心性總是佔足便宜的。可是我再聰明,卻永遠參不透一個情字,永遠作繭自縛。槿汐,假若可以,我情願一輩子不知情愛為何物,一輩子庸碌做一名凡俗女子,或許更能快活。”

槿汐為我抖去斗篷上的霧白露珠,披上一件乾淨衣衫,手勢溫柔而輕巧。月光落在我逶迤的長髮上,是點點淚光似的的星芒。

“溫柔女兒家卻硬是須眉剛硬的命,一世冰雪聰明也抵不過一個情字。身為女子,誰能參得透情字,即便是……”她嘆一嘆,“不過是已經死心和沒有死心的分別罷了。”

我無力倚在窗邊,“從前看《牡丹亭》的戲文,杜麗娘為柳若梅死而復生,彷彿情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如今才曉得,戲文終究是戲文罷了。”

“所以奴婢說,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可是如今,卻要瞻前顧後,步步為營了。時機不同,行事也不得不同。”

我沉默,小時候看《牡丹亭》看到這樣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年少時,總把情意看得涇渭分明,愛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如同生與死一般界限清晰。總以為只要愛著,就能夠抵越生死,敵得過這世間的一切。

卻原來,情到深處,很多事仍是我們的單薄之力所不能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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