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十幾支橈槳,便如活了一般,在遍地火光煙霧中飛騰縱躍,直贏得滿場掌聲、喝彩聲如雷般響起來!
耀文又是興奮又是驕傲:“我阿哥,那是我阿哥!”
“你阿哥?”月月就驚直了眼睛。
“我阿哥,龍耀武啊!”
“他是龍耀武?”
月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她認得的那個龍耀武?那個讀書不進、認字不清、一天到晚蠢呆呆的龍大少爺?
還真的是——那眉眼、那五官,不是龍耀武是誰?
可又怎麼這麼的不像?這般的粗眉大眼英氣勃勃?這般的剽悍武勇一身豪氣,直蓋得全場龍船手們黯然失色?
月月就覺得心突突地跳,就覺得眼前閃閃地有些發暈,看面前的耀武都有些模糊起來,偏生耀武的眼睛還死死往她這邊盯,她不曉得那是因為穗穗站在她身邊的緣故,只覺得那眼光盯得她心裡有股子講不出的燒熱,好像突然有股子火苗要被這眼光點燃起來。
“龍耀武,逮起!”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不管不顧地喊了出來!
穗穗也認出了這便是那個在青巖河上幫她下水撈銀鎖撈不著的後生,就想原來他就是洋學生的阿哥啊,就也向他笑起來。
看到穗穗竟然笑了,耀武便越發地添了勁頭,一個龍頭越發舞得如風般飛旋,贏得滿場的叫好之聲一陣高過一陣。
眼前這古老、原始、剽悍、威猛的龍舞也吸引著林湘君,她趕緊舉起相機拍攝著。
各寨的龍頭亮相已畢,祠堂的祝師便揭開了大門一邊早已擺好的一大盆丹砂,眾龍舟手叫喊著蜂擁而上,各自抄起丹砂,抹在臉上,一張張臉頓時都抹成了一片如火如血的鮮紅。
穗穗便告訴林湘君,這叫做“借紅”,龍船手們要進祠堂請得屈爹爹的神氣,先要嚇退把守屈爹爹魂靈的蝦兵蟹將,借紅裝出滿臉血的兇狠,就是為了讓蝦兵蟹將不敢攔路,借好了紅,就要開祠堂見屈爹爹了。
果然,就聽得祝師扯足了嗓子:
“開——祠——堂——”
厚重的祠堂大門吱呀呀威嚴地開啟。
青帕漢子們雄渾的牛角號聲中,龍船手們兩邊一讓,便見十四太爺威威嚴嚴出現在人群之外。
滿場的喧鬧嘈雜頓時被壓了下去。
看看四面靜了,太爺這才整整衣裳,四平八穩邁起方步向祠堂走來。
他的身後,緊隨是主祭的瞿先生,再往後,便是麻溪鋪的各家鄉紳、大戶及十七寨的眾家寨首,一個個肅穆莊嚴。
待得眾頭面人物邁進了大門,各隊龍船手這才屏氣凝神,一隊隊隨後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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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龍船(6)
圍觀的老少鄉親呼啦一下,便將大門圍了個水洩不通。
屈子祠的大殿寬有五丈四,深有三丈六,殿正中是屈爹爹丈把高的一尊神主,高冠峨帶、大袖長鋏,形容清癯、滿面憂色,活生生便似朝了北方故都正長吟苦嘯。
大殿雖大,卻也容不得祭龍頭的這許多人,龍太爺與眾鄉紳、寨首入得殿來,再加上各隊的掌鼓手舉了龍頭隨後,一座殿裡已是滿當當,各隊橈手便只能抬了龍船密扎扎立在殿外的院子裡。
待得眾人點燃香燭,供起祭禮,一座大殿香菸滿了爐,燭火成了行,映得屈爹爹的神主也在煙氣氤氳中散發出幾分神氣來,祝師便扯開了嗓子:
“祭——屈——子——”
龍太爺領頭,眾人一齊拜倒,先行了三叩大禮。
“誦——祭——文——”
主祭的瞿先生便起了身,立到屈子像側,展開祭文,朗聲而誦:
“蘭薰而摧兮,玉縝則折。物忌堅芳兮,人諱明潔。若乎先生兮,逢辰之缺。溫風怠時兮,飛霜急節。故楚三閭大夫屈原者,比物荃蓀,連類龍鸞。聲溢金石,志華日月。如彼樹芳,實穎實發。鳳凰翔於千仞兮,覽德輝而下之。見細德於險徵兮,遙曾擊而去之。身絕郢闕,跡遍湘幹。訪懷沙之淵,得捐珮之浦。籍用可塵,昭忠難闕。尚饗。”
眾人便向神主再行三叩大禮,起身,兩旁一讓,將各隊龍船的掌鼓手讓在屈子像前。
祝師便喊:“祭——龍——頭——”
這才是正題了,十幾條漢子十幾個龍頭便高高舉起,殿外院子裡密扎扎的橈手們也同時抬高了龍船。
這龍頭祭本有大講究,那都是千百年代代傳下來的辭頌,祭辭要威要猛要喊